一边是血腥弥漫的战场,一边是涌动的潮汐。花的海洋在夜色中闪耀,纤薄花瓣如美丽的碎钻,随着晚风轻盈地飞起。便似蝴蝶成群掠过发梢。
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此刻却沐浴于绝妙的光辉中。月色无声注视人间的所有,我屏住呼吸,听到花海摇曳的声音。细微而又浩大广袤。
“这是精灵的往生花。据说第一位被女神选中的精灵得到了一滴永生之泉,因此获得不朽的生命。她活了漫长的时间,目睹身边一切逝去。痛苦与寂寞中,她祈求母神的恩泽,将自身化为第一朵往生花。从此,往生花就寄托了精灵们的哀思。每当有精灵死去,往生花就会在附近现身。认识亡者的同伴就会种下一簇往生花。它年年开败,为生者带来逝者的祝福。而月光会指引我们找到它们。”
枝叶沙沙摩挲,仿佛回应着精灵的话语。
银发精灵似乎并不担心被人发现,踏着月光走向花海。银发如湖水般流动在肩头上,携来一身林间香气。人们常用精灵来形容至幻至美之物,连月色都为之垂怜。所到之处尽是皎洁光芒,叫人心动神移,犹如置身于仲夏夜的幻梦。
他穿过花海,来到其中一簇花前。小小的花随风摇曳,含露欲滴。青年的声音又轻又柔:“我想带你来看的就是这个,这是我父母的往生花,是我亲手种下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讲起过去的事。
“我的父母是上一任的精灵圣女和她的侍卫,都死在了捍卫母神的战争中,从小,我由其他人养大,从一出生就被选定为精灵圣子。我曾以为自己生活得并不幸福。尽管享有精灵们的尊重,能够得到自己所有想要之物。但我始终是被放在台上的精致瓷器。循规蹈矩地履行职责。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这未尝不是一种。。。”他停顿了几秒钟,轻声说:“幸福。”
如果不曾打破玻璃壁,就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玻璃罐中的金鱼。当失去後才会意识到,其实一无所知也是一种幸福。一旦明白真相,就再也无法再正视身旁人浑然不觉的笑容。
“我时常会想,原来我所珍视的一切都是一场游戏,看着那些人在为了这场战争拼命前行的同伴,我时常。会想,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又会作何回答呢?是崩溃丶还是绝望丶亦或者擦干眼泪接受这一切?”
——不只是我。
当知道自己NPC的身份时,每个人都在思考。
自己为何而来丶如何诞生。意义丶未来丶价值。我握着潘多拉的魔盒,却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我轻轻问:“你会後悔吗?後悔看透了这一切,後悔我告诉你真相。如果你现在仍旧什麽都不知道——”
还没说完,奥狄斯就打断了我:“知道这一切很疼,但对我来说,被隐瞒才是真正的痛苦。命运流离不定,可最起码,我想要拥有能够自我选择的自由。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痛苦的。我宁可死在反抗的路上,也不想做一无所知的器皿。”
“。。。曾经,我我遇到过一个和你很像的孩子。”
我的嘴角一抽,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对方说的是谁。奥狄斯没发现我的异样,仍在坚定叙述。
“”我没能保护好他。眼睁睁看着他因为我的过失而死,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出事。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遍。所以我不喜欢卡卓,更不喜欢他的那个圣子。。。因为你,我可以暂时忍耐,但也只是暂时。”
说到这个,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机,我汗流浃背,强颜欢笑:”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说不定是误会,都是误会。。。”
我的声音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小。奥狄斯语气淡淡:“他当初戏弄我时就该明白自己必须承受的代价。在那一天,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会杀了他。”
CD机,我好想你。
这一刻,我脑子里已经开始浮现出无数计划:例如让CD机的幻影扮演我,被对方杀一次以解他心头之恨。再比如现在就去找卡卓对口供,把这个身份清除掉。又或者我又问: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对奥狄斯说了太多弥天大谎。
绝对不能被拆穿,暴露是永远不可能暴露的,只能永远隐瞒下去这样。
我按捺下内心翻涌的愧疚,想要说出那些话,却又担忧他的反应。如果知道了这些,奥狄斯会不会把我视为玩弄他感情的骗子?
可继续拖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引来的反弹定然越大。我不知如何处理,也不敢去想後果。精灵突然俯身看我,那双翠绿的眼睛是这片大陆上最美的草地,足以容纳整座森林晚归的风鸣与一颗真心。他似乎在关心我冷不冷,而我只听到了主脑雷米尔的声音
“您还不打算告诉他吗?”
有些事情不是能简单地用对错是非区分的。
我盯着那双眼中倒影出的自己,声音卡了许久,最後轻轻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什麽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