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璟跟着李如缤的动作翻转手腕,换了个话题:“对了,文会开始之前,阿璟与先生并未见过,先生却将我认了出来。可否告诉阿璟为何?”
“是这样的,我在葵路书院上学之时有幸听了欧阳滔大学士讲过几节课。”李如缤帮欧阳璟扶着河灯底部,好让女孩顺利动作,“欧阳大学士风骨超然,书院上下学子对大学士敬佩不已,便斗胆央求大学士为书院留下墨宝。”
“我敬仰大学士已久,不自觉对大学士仔细观察模仿起来。”李如缤一边教欧阳璟一边说到,“那时便留意到,大学士无论是拿笔还是喝茶,还是在做其他事时,都会下意识地挽起右手衣袖来。”
欧阳璟一愣,她自然是知道爷爷有这个习惯的。欧阳滔常年执笔写书,无论衣裳袖口是否宽大,甚至要去拿的东西不是笔,他都会不自觉地做出挽住衣袖的动作,防止袖口蹭上墨汁。奶奶说她曾经为了让爷爷写书顺手些,便让爷爷在家时穿一些窄袖口的衣裳。可即便穿上窄袖口的衣服,爷爷仍然会在拿取什麽物件时做出挽袖的动作来。
“千金来时,跟着五皇子殿下,又与那些朝臣之後互相认识。”李如缤说,“入座後,为同伴们倒茶时也下意识地做了挽起右手衣袖的动作。那模样实在是与记忆中的大学士十分相似,我便大了胆,询问千金是否就是大学士之孙女……”
还没等欧阳璟做出反应,李如缤便连连摆手,带着後知後觉的羞涩:“如今想来,我实在是过于唐突了。贵家千金们皆是淑质英才,光凭借这一动作就贸然上前,我……”
欧阳璟止住她的话:“可你没有猜错啊。我确实是受了爷爷的影响才有的这个动作。”
“先生真不愧是《南三样谈案录》的作者,析微察异。阿璟真是受教。”
李如缤羞得连连道谢,欧阳璟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如缤。
她看上去只不过二十左右,记忆力和观察力却如此优秀,恐怕连跟着刘镜处的那些年长官差都不见得比她更好。也怪不得能把《南三样》写得如此活灵活现。
“编好了!”李如缤对欧阳璟编完的那只扁舟样式河灯夸赞不已,“阿璟千金真是手巧,真看不出是第一次做的河灯呢。”
欧阳璟笑笑,把目光放在了李如缤身旁放着的荷花样式河灯:“先生的荷花河灯也真精巧呢。”
“许久没有做了,不禁有些怀念。”李如缤把自己的河灯递给欧阳璟,“阿璟千金若是更喜欢荷花样式的,我便去向左清愁前辈再要一份材料过来?”
欧阳璟摇摇头,只是拿着那荷花样式河灯看了看便还给了李如缤:“多谢先生教阿璟编河灯。这麽好看的扁舟,阿璟不知该怎样感谢先生。”
李如缤连道不用,欧阳璟却没有理会她的大方,而是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与她说:“爷爷教过阿璟一句话,阿璟想与先生共享——”
“有些人,有些事,该舍就舍。不做鸠,也绝不当鹊。”
李如缤一愣,荷花河灯落在了地上,她浑然不觉。
欧阳璟跳下椅子,拾起荷花河灯放在李如缤席上,笑着说道:“阿璟十分期待先生的新作。”
欧阳璟在李如缤怔愣的目光中与她道谢,转身回到了人群里陈小满和蓝英的身旁。
“怎麽样?”欧阳璟问已经做好河灯的两个男孩。
蓝英移了移眼珠:“那家夥的脸都白了。”
欧阳璟朝蓝英示意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欧阳理直冒冷汗地盯着手里的河灯,完全没有了玩乐享受的闲心,把河灯折腾来折腾去,生怕自己的河灯比欧阳璟的先一步落入水中。
欧阳璟压根不在意欧阳理的状态,把视线移回来:“我是问你们俩,河灯做得怎麽样?”
陈小满和蓝英提起自己做的河灯给欧阳璟看。陈小满本就手巧,做的荷花河灯稳妥精致。蓝英的笼型河灯有些歪扭,但也看得出形状。
“不是还要把自己的诗文放在河灯里麽?”陈小满有些担心,“我们俩怎麽办?”
“怕什麽,现编几句给你们就是。”欧阳璟让女侍拿来了笔墨和装纸条的细小竹筒,“反正能列入万月集的只有成年文士的……”
三人正忙着往纸上写字,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欧阳璟朝骚动的方向看去,顿时明白了为何如此。
文士学子们在流水旁边编河灯,而在流水不远处,原本空无一人的小楼外廊中突然立着数名黑色服饰的护卫,打扮华丽的女侍也悄悄候在了那里。直到一名官服模样的高声宣名才止住了纷纷议论:
“三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长公主世子到———”
声音落下,袁黎和许想便从转角处走了出来。而走在二人前方的,身着穹灰锦袍高挑清瘦少年,便是本次万月文会的主持者,三皇子袁司清。
楼下的文士们正要跪拜行礼,却被袁司清止住了动作。那与袁黎有两份相像的模样却是有着不曾在袁黎身上见过的沉稳亲和:“各位无需多礼。吾与皇弟前来只是观赏流青宴,并无其他。继续享受本次文会就是。清愁。”
左清愁持扇向上方的三皇子行礼应下,便转身对其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文士们说道:“既然三殿下如此说了,我们大家也别拂了好意。各位可把河灯做好了?”
有左清愁这融合浆在,头一次见到皇家的文士们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做好河灯的在女侍的哪儿点燃了灯芯,尚未完成的也只剩下了把诗作纸条放入竹筒这一步骤。
渐渐的,每人怀中都捧着一点冉冉灯火,斑斓万象的河灯尚未入水便有倒映天河之意。
欧阳璟在流光之中接收到了来自许想和袁黎的目光,她抱着燃着的河灯向楼上的二人悄悄招招手。袁司清发现了身旁弟弟们的动作,朝那里看去,便也发现了欧阳璟。
与袁司清目光向汇,欧阳璟自然不会畏惧。她朝袁司清低头行礼,便转身与蓝英和陈小满商量该如何把河灯放下水。
“那是欧阳大学士之孙欧阳璟?”袁司清站在栏边,背着手看着下面那个被烛火照耀的女孩,“很久之前见过一次吧?比记忆里的长大一些了。”
”应该是阿璟刚入学宫的时候,“欧阳璟看上去并没有哪里不妥,许想暗自松了一口气,回答自己这位表哥,“那时阿璟才四岁。”
“我记得那小姑娘的眼睛,”袁司清想起了被许想牵在身边的欧阳璟,“和五弟差太多,机灵得很。”
旁边的袁黎啧了一声:“袁司清你少来。别以为大庭广衆我就不敢揍你。”
“我们五弟居然懂得在大庭广衆不能对哥哥大打出手了,不错不错。”袁司清眼睛含笑,“回头哥哥买糖给你吃。”
袁黎仰头猛地深呼吸,手快要把围栏捏烂。
许想额头冒汗,今晚他花费了大量精力劝阻袁黎不要在这里与袁司清吵架,实在要吵也回了皇宫再吵。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上一两个时辰了。
但袁司清是不会因为许想是表弟就放过他,转头揶揄道:“小淳儿调教五弟调教地不错,待会儿表哥也买糖给你吃啊。”
许想低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