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阵风来,把那插满花枝的雪人头部刮倒了。
李慕婉皱起眉,小脸疑惑。
王林刚要开口,李慕婉率先道,“都怪你,没有粘稳。”
见她捧着雪团泛委屈,王林手足无措,慌忙地又团了一个雪球,给她按回去。
“这回定然不会再倒了。”
“那是,你都用了灵力加固,任北风再狂,也不会倒。”李慕婉捧着那颗碎掉的雪球,从里边挑出点缀之物,又一一插回去。
王林被揭穿了,只能挠挠头,伸在半空的手想要帮她忙,又被李慕婉弹开。
红色斗篷上惹了一层厚雪,白雪与二人白发融为一团,分不清雪还是发。瞧她堆雪人堆得专注,王林本不忍止住她,而那长睫也沾了雪碎,眨眼时,冰碴落在脸颊,仿佛已经冻得麻木了。
李慕婉沉浸其中,这盛大的雪景,往後怕是再不常见了。
“婉儿,回去吧。”王林终是不忍,抓过她小手起身。
李慕婉插完最後一枝,眼神眷恋,“我乘风雪,与君相惜。”
院外的大雪旁若无人的下,戏谑了整个冬日。
屋内烧了炭火,李慕婉抖净身上的雪碎,坐到炉子旁烤火,王林拨着火钳,火星冒出,她下意识侧脸躲,王林擡手给她挡住了。
烧好了炭火,王林又出去了。
见他身影在院里忙碌,李慕婉坐在案前,寻了丹青笔墨,屋外雪大,寒风杀过屋檐,风雪席卷。
屋内炭炉火旺,她在风声里捏笔落墨,提字成信。
***
《与君书》
夫君王林,见字如面。
倚窗凝望,风雪欲来,小院迎冬,寒风料峭。今夕笔端所致,已是我命尽之时,万般不舍,提笔千言万语,又恐言不达意。
命运将我推至尽头,婉儿唯一所挂,便是你。
日见你时常离家,纵身杀戮,血浸长袍染白发,寻续命灵丹妙药。
婉儿不忍你奔波,可知血影无尽。
此生遇你,何其有幸。
缘起修魔,吾若孤雁无依,与尔相依为命,初识只晓君寡言,却不知君情重。
数次生死之间,皆是你义无反顾,舍命相救。婉儿不觉中早已托付真心,却只以为命魂任务所致。
修魔海自别後,月缺复圆,弹指百年,吾心依旧,似春水初生,念念不忘。
百年来心之所系,情之所钟,皆在君身。云天重聚,方明君心似我心,未负相思意。
师兄强行结婴,为婉儿冒险,情真意切皆在我心,故与你结为道侣,属婉儿本意,并非命魂所迫。
与君别後,君赴故乡,尽世仇,吾心如影随形,伴君身侧,日渐忧心。唯以琴音寄相思丶代吾意;许君平安无恙,遂君心意,杀宿仇,平夙愿。
百年再见,是尘埃落定,却又物是人非。婉儿自知命不久矣,又知夫君情重难舍,百般滋味,日夜灼心。
虽每回分离皆痛彻心扉,但此痛已被无尽思念填满,化作永恒牵挂。
时至今日,婉儿已无力再承载世间一切,命已将尽。
知你伤痛,我亦如此。
芸芸衆生,不愿死而死,不愿离而离者,比比皆是。奈何大道轮回不可避,注定天人永隔。
吾若九泉遥闻哭声,心碎不已,愿君如我意,乐天知命,勿要悲泣。
往日历历,今日种种,婉儿心满意足,唯一憾事,本愿与君共白首,相夫教子,安度馀生。然生死有命,方生方死,轮回无度,却非我能左右。
世间风云变幻,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修真血影残酷,修为境界茫茫,又知君怀凌云志。
聚散皆由天意,勿要苦困牢笼,修真之路,荆棘满途,孤寂难耐。
愿君心如明镜,邪祟远离,谨守初心,不为自身所困。
愿君顺遂如意,清风明月,皆顾于你。
愿君此後无忧,心如止水,安逸平和,过得如风自在。
纵使时光流转,掌缘生灭,吾心依旧。
此生已尽,若有来世,再与君相知,还续前缘,可好?
婉儿落笔。
***
屋内火势越猛,烤得她有些发热,眼眶红了,风搅着廊灯,正堂的动静越来越近。
李慕婉收起信,叠好放入妆匣里,若无其事地又拿了一张白纸书写。
王林推了门,视线先朝屏风望去,眼角瞥到坐书案的影子,李慕婉寻声回眸,浅笑道:“师兄,凡间要过新年了对吗?”
王林拍了雪朝她走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