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感觉叫人难受。
他记得当年舒既白和陈砚礼上的是同一所重点大学,光荣榜出来的时候,陈砚礼那张穿着白衬衫意气风发的照片在校园论坛里掀起不小的轰动。
其实他和陈砚礼不算是一个高中的,当年他上的学校因为招不到生源倒闭了,所以在全省重点高中借了两层教学楼,把现有的学生放到了那里。师资力量和校内活动都是分开的,连电梯都被剥夺了使用权,大多时候重高的学生看到他们都会绕路走。
除了那时候的陈砚礼。
苏时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各自组建新的家庭,他被丢给乡下的奶奶抚养长大。高一的时候,奶奶死于突发性脑梗,葬礼上许久不见的父母露面,跑过来大吵大闹,虎视眈眈盯着老太太留下来的那点遗产。
这样的父母让人恶心,把奶奶的后事妥善办完以后,苏时也常常做噩梦,他不明白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站在学校天台往下看,好像跳下去就是解脱。
“这个高度你会残废的。”
慵懒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声音仿佛有穿透力,穿越过生死,用力拉住他。
回头看到大名鼎鼎的陈砚礼,市里首富家的二公子,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时也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他自顾自地说:“我什么也没有,残废、死亡或生不如死,有什么区别?”
“你还有你自己啊,”陈砚礼大概是跑来天台偷偷抽烟的,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慢慢走向苏时也,和他并排站在天台边缘,“学校的月季就要开了。”
往下看就是教学楼前的花坛,苏时也看到了朵朵被翠绿叶子裹着的粉色花蕾,像襁褓里新生的婴儿。
“到时候会很美。”那人说得云淡风轻。
那一刻的陈砚礼,仿佛有圣光笼罩,他漫不经心地靠在护栏上,勾着嘴角仿佛在向苏时也展示人世间最后的温情。
苏时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的,也是在那个微风正好的午后对陈砚礼一见钟情。
后来他真的开始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偶尔在学校听到陈砚礼的八卦,譬如他一周逃学三次,和高年级学生打架给人开瓢,再譬如他私生活混乱是个同性恋。。。。。。
桩桩件件皆是负面,仿佛那个下午在天台上见到的是另一个陈砚礼。
路过校园公告栏,左边的年级排名榜上陈砚礼名列前茅;右边的批评栏里是陈砚礼同学违反校规,给予警告处分。
他就像团迷雾,让人看不清。
夏季蝉鸣的午后,同学们都在午休,苏时也从教室里溜出去想找个地方背会儿单词。路过开水房的时候无意一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砚礼竟然跑到了他们这层,苏时也脸上欣喜的笑容还未展开,就发现陈砚礼正搂着另一个少年在投入地接吻,这个吻绵延漫长。。。。。。
原来同性恋这件事情不是谣言。
而现在,苏时也就是当年那个被陈砚礼压在墙上接吻的人。
他笑了笑,不管老天在开什么玩笑,这次他都要抓住机会。
他打算明天继续去医院看看陈砚礼,顺便问问对方想要填报什么大学。
晚上,苏时也做了一场奇怪的梦,他先是梦到陈砚礼出了车祸,车辆撞上路边护栏,安全气囊弹出,他满脸是血;又梦到陈砚礼跪在棺材前,眼睛里红的像是有血要滴出;还梦到陈砚礼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一整晚,切片式的梦里陈砚礼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受伤。。。。。。
醒来的时候,苏时也觉得脑海里像是凭空多了段记忆,但又很模糊。
***
陈砚礼正坐在床上翻看高考志愿,门被敲响了。
霍川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听床上的人淡淡说了句:“请进。”
苏时也仍是提着个蓝色保温桶走进来,陈砚礼头也不抬,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霍川清了清嗓子,主动招呼道:“砚礼在看高考志愿呢。”
苏时也昨晚的那场梦让他心有余悸,一早醒来简单洗漱后就叫司机送他过来。
他看了眼霍川,因为不知道对方和舒既白关系如何,于是苏时也只点点头,简单应了一声。
“白哥,你想选什么专业?”陈砚礼突然抬头问道。
苏时也被问的猝不及防,把保温桶放到桌上,声音温和:“你呢,想选什么?”
陈砚礼合上手里厚厚的指南:“金融学。”
江大的金融与经济学院,当时高考结束后的光荣榜上就是这么写的。
“我想学医。”
江大的医学院,是苏时也当年想填却够不上的学校。但按照舒既白的分数,他上这所学校不成问题,这样的话他俩还能在同一个大学。
“你为什么想学医?”陈砚礼问他。
“能更好照顾你。”苏时也作为典型的理科生,有时候思维直男,不善转弯。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杯子落地的声音,霍川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找清洁工来打扫一下,你俩继续。”
苏时也十八岁的时候想学医是因为奶奶,但二十六岁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奶奶的离去,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许是因为昨晚的噩梦,也或许有了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他想重选一次。并不是人到了年纪就一定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有什么伟大理想。对于苏时也而言,任何专业和大学不过是为了以后有效的就业、赚钱和生活,但那是苏时也要考虑的事情,现在他是舒既白。
“白哥可真贴心。”只听病床上的人说。
【作者有话说】
霍川:好浓一杯绿茶。
苏时也:冤枉啊。
陈砚礼:休想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