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陈文荣坐在华清常坐的那张书桌前。
陈砚礼看到上次放在这里的那朵玫瑰已经凋零了,红色的花瓣枯萎蜷曲,孤零零的四散在桌面上。他径直到房间右侧的那张沙发上坐下。
“父亲,那我母亲的车祸您有要说的吗?”陈砚礼闭着眼仰头靠向身后,摸着手底下这张他躺过无数次的沙发。
每次过来陪华清聊天看书,他没多久就会睡着。再次醒过来,身上会盖着舒适的毛毯,旁边还点着一盏香薰。华清笑话他一看书就犯困,不知道遗传了谁。
房间静默了一分钟,陈砚礼才睁开疲惫的双眼:“她手术后第二天,我听说公司IT部门的周老师来家里了。”
周名是荣盛IT部门的主心骨,也是公司核心管理层,陈别尔叫不动他。
“那是我儿子。”陈文荣突然厉声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歉疚和不安。
明明华清清醒的时候,夫妻俩感情看起来很好,原来只是看起来。
“陈太太”是个头衔,它的背后可以是很多人。只要符合父亲的要求:美丽、善良、知书达理、拿得出手。。。。。。具备一切豪门妻子该有的美好品质。
这是他在母亲出车祸以后才知道的,也是让他下决心杀了陈别尔的理由。
陈砚礼起身走到书桌前和父亲对视:“但那是我母亲。”
他的眼神空洞漠然,陈文荣没在小儿子身上看到过这种冷漠的情绪。在他印象里,这只是个单纯善良,玩心有些重的小孩儿。虽不如大哥稳重,但心思纯良。
“我记得你从小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不相信——”
“这更证明,”陈砚礼突然打断他,并俯下身笑着说,“我和大哥是您亲生的,像您一样冷血自私。”
“你——”
“好了,我要回房补觉了。”陈砚礼转身离开书房。
他知道他这个爹有多么看重陈家的声誉。老婆死了可以再娶,但亲生儿子只剩他一个,他会尽力保他平安。
陈砚礼累到极致,连手指头都不想动,生平第一次没洗澡穿着外衣就直接躺上床。
他以为这觉会睡得很好,但是闭上眼睛陈别尔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和华清的车祸现场在他面前不断切换。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但睁不开眼,手脚像是被人捆住。下一秒他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发现床上还有一个自己。
他在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里循环。
母亲的不解,父亲的质问,大哥的亡灵,大嫂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那个严肃认真的女警察,一遍遍地问他: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你不要以为我们没有证据。
。。。。。。
这样的痛苦持续了许久,直到梦里他闻到了那股让他熟悉又心安的苦橙花香,丝丝缕缕地飘进鼻尖。
他的耳边响起温柔悦耳的声音:“在傲来国的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一天‘咔嚓’一声裂开了,从里面蹦出一只石猴,玉皇大帝吓了一跳,原来是石猴出世了。他跳进水帘洞,野猴子们称他为美猴王。高兴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自己的本领太小了,就飘扬过海拜菩提祖师学艺。。。。。。”
是孙悟空,是大圣。
陈砚礼侧过身子,让耳朵离那声源更近。。。。。。
苏时也抱着手机蹲在地上,看到床上的人眉头终于舒展开,他很轻地舒了口气。
因为害怕吵醒梦里的人,他不敢拖动椅子发出声响,只能蹲在这里。在地板上蹲得久了,脚有些发麻,他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个角度看不到陈砚礼的表情,他只能费力地仰头,嘴里念故事的声音更软更糯,像极了学前班那些耐心的幼教。
陈砚礼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的衬衫也沁湿了,他在恐惧。
苏时也意识到了这点。
原本担心父子之间的谈话会出问题,所以他守在陈砚礼卧室门口等对方回来。直到看到面色惨白的男人出了电梯门,行尸走肉般从他身边经过。
一个时刻保持戒备心的人竟然会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苏时也早该想到的,陈砚礼短短一个月内几乎失去了两个亲人,先是母亲车祸昏迷不醒,再是哥哥坠崖身亡。
他真的会从这样的复仇里找寻到快感和解脱吗?答案显而易见。
这些天,陈砚礼的平静和淡然,想来都是事已密成前的伪装。
二十分钟前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现在终于慢慢舒展开眉头,但还是把双手抱在胸前,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等到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苏时也才放下手机。
陈砚礼醒来后五脏六腑也跟着复苏,心脏不再因缺觉而感到疼痛。奇怪,原来不点香薰也可以睡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