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姝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明白本来只是说着方怀简,怎麽就绕到这麽沉重话题,前路宛若充满了危机和陷阱,就连车外阳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见两位哥哥陷入沉默,时姝问时彦:“哥哥,皇子争权,殃及鱼池我们麽?”
“若天子寿终正寝定下了太子,我们还不至于,可若天子被谋害,我们命运就难说。”
谋害,时姝从未想过的字眼,可哥哥时彦说得仿佛血流成河的杀戮就在明天,时姝小心翼翼低声问:“哥哥,你是不是也看好惠王?其他皇子都会死麽?”
“惠王很有实力,方怀简带着方大将军一干嫡系助力,惠王如虎添翼,其他皇子若威胁到他,自然不会有什麽好结果。”
“你读过史书,皇权争斗中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实在太稀松平常。”
时姝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人在不安时,总希望能从周围熟悉的人中获得与自己想法一致的安慰,就像抱团取暖,她只是不希望不相干的皇子也和其他人一样殊途同归。
“不去争抢也会死?”
“那得看得位者心态,或许全杀了永绝後患,或许就放着以彰显天子大度。”
时姝潜神默思,两位哥哥各有心思并未留意她与平日的不同。
*
休沐日,时姝到静苑找林蓁玩儿。过去时彦和林蓁关系好时,时姝不会在休沐日打扰小两口甜蜜,现下两人尴尬处着,不仅时姝还有毅勇侯夫妇,都希望时姝陪林蓁解闷,见缝插针帮着时彦说和。
已近十二月寒风凛冽,室外寒气逼人随便站站便一身寒凉,时姝在暖烘烘书房里帮着林蓁整理书籍说着闲话。
“林蓁,你真要明年考女官?”自从听到哥哥们对天子更叠议论,时姝心里时不时冒出惴惴不安的念头,似乎前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怎麽突然问起这个”,林蓁浅笑,“明天开春就开始,我肯定不会错过。”
“哥哥们提到一些事,想来不会错。”林蓁和时彦虽然闹和离,但时姝从来把她看做自己人,她没有隐瞒,把时彦时隽的担忧和打算一股脑儿都和林蓁诉说。
“这个时候你考女官,朝堂风雨飘摇,指不定你的上峰哪天受到牵连你也跟着歇菜,心中抱负满腹才华蹉跎浪费,不如再等等,等局势明朗至少天子确定下太子,你再去大展拳脚。”
林蓁心下感激时姝为她的谋算,她说的极有道理,只是林蓁不想再在毅勇侯府蹉跎岁月,不去考女官,就只能整日在府中面对时彦大大小小事务,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她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听,去感受,去改造。实在不行,她还有公主身份护身符,她没有任何事可惧。
“考上了我也不过是个小吏,任皇城如何动荡新帝无论是谁,总需要做事的人,放心,波及不到我这种小喽啰。”林蓁轻松地笑。
时姝仍是不放心,林蓁没有亲耳听到哥哥们的话,大概不晓得其中厉害,她是毅勇侯的儿媳妇,天然就有政治立场,由不得她本人意志,她怎可能脱离侯府独善其身呢。
时姝还想说什麽,林蓁问道:“时彦时隽怎麽会在你面前说这些?”
过去在毅勇侯府居住时,林蓁知道毅勇侯府男人们脾性,朝堂之事不会在女眷面前提及,一是担忧女眷们管不住嘴,再则不想女眷们为此挂心烦忧,她们知道了也无法做什麽,徒增烦恼。
时姝心里咯噔了一下,犹犹豫豫间还是说出了冬至日一行人在章化寺遇到为惠王做事的方怀简,但摔打砚台细节她为哥哥时彦的形象隐去不提。
林蓁听明白了,方怀简和时彦水火不容,这下是要真枪实弹对着干。以前她就有这样的隐忧,没想到这麽快两人就图穷匕见,可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只想从两个男人的生活里抽离,他们都曾经是她最亲密之人,林蓁并不想看到其中任何一具冷硬尸身。
事情似乎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林蓁胸口莫名憋闷,室内空气似乎都被炭火消耗殆尽,她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棂。
室外冷风倏地吹割到她的面庞,林蓁脑子顿时清醒了些,可胸口浊气仍然排解不出。窗外绿植萧瑟,冷风凄凄,虎头缸里的睡莲冻在薄冰之中,实在没什麽景致可看。
如何化解两人的你死我活?时姝按照剧本嫁给萧忱,一切回归正轨,有萧忱居于两人之间,再大的矛盾都可以化解或者搁置?
林蓁想起前几日在御史台遇见萧忱时的情形,他突兀问自己是否有兴趣冥想,他知道一位庵堂比丘尼住持很擅长此术。
林蓁徐徐转过身,靠着窗棂看向时姝:“惠王邀我去一处庵堂见识一番冥想,你可有兴趣陪我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