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鞭炮声减弱,烟花也慢慢凋残谢尽,直至天光破晓,二者才彻底消弭,街巷中重新回荡起热热闹闹的人声。
熬了个通宵,观昏晓这会儿跟灵魂出窍差不了多少,强撑着跟槐花巷里的邻居们拜过年,他揣着王阿姨硬塞的红包回到家时,上下眼皮已经合二为一,几乎分不开了。
熬夜熟练工临卿和比他好点,本想着伸出援手扶自家表弟一把。
可手还没伸出去,他就看到连青酌一个蛇皮走位绕到自己与观昏晓中间,揽着他肩膀半扶半抱地往楼上走。
临卿和下意识问道:“连先生,你知道他房间是哪间吗?”
连青酌头也不回地摆手:“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走错的。”
临卿和:“……”
听到他的“放心”,临卿和更不放心了,正如他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却越发迷惑一样。
哥们,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表弟的房间的?
房门合拢,将春节特有的喧嚣与临卿和的疑惑阻隔在外,满室宁静。
观昏晓半闭着眼,安安心心任由连青酌把自己扶到床上躺下,在他弯腰要为自己脱鞋时才掀开眼帘,哑着嗓子说:“不用,我自己来。”
他们还没到如此亲密的关系。
观昏晓顶着灌了铅似的脑袋坐起身,慢吞吞地摘掉围巾,脱掉大衣和鞋子,拉过被子朝床的里侧一滚,径自将自己裹成蚕蛹,只露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扒拉扒拉头发,气定神闲地阖眼:“我要补觉,连先生自便。”
“自便——?”连青酌眉峰微扬,尾音悠长得意味深长,手指在床沿弹琴似的叩击几下,仿佛猛兽蠢蠢欲动的利爪。
看着卸下所有防备的观昏晓,他哭笑不得:“你对我是不是太放心了点?我是妖,不是正人君子。”
观昏晓转过身,甩给他一个分外松弛的背影,低哑的声线带上鼻音:“不是正人君子,应该也不算衣冠禽兽……”
他实在太困了,调侃的话刚起头,就被酝酿许久的睡意拖进梦乡,呼吸变得绵长舒缓,不带盔甲,也不露软肋地在连青酌面前睡去。
连青酌悄无声息地转至床的另一侧,半跪在床边,手臂搭在床沿,将下巴垫上去,歪着头,以眼神为笔,细细描摹他的睡颜。
半晌,他以食指抵唇,而后轻触观昏晓的唇瓣,再竖起弹动几下,丝丝缕缕的紫焰便在半空交织纵横,形成一座华丽的牢笼,把观昏晓笼罩其中。
焰色温柔跳跃,仿佛日光下舒展翻飞的青枝绿叶,从他眉眼间拂过,落下风一样的吻,而后隐入虚空。
“我不是要困住你,只是想让你做个好梦。”连青酌认真地解释,“今天过年,我们别再梦到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观昏晓的睫毛动了动,应是被风吹的。
连青酌并未察觉,指尖回转点在眉心,形体顿时化羽散尽。
几秒后,一只黑猫团子抖抖毛,神气十足地跳到床上,踩着床沿踱了两圈,终于找到合适的不会吵醒观昏晓的角度,利落地头朝下钻进被窝,再从他的胸膛与被子边缘伸出头来。
“喵呜喵~”
天窍仰起圆乎乎的脑袋,顺从心意在他下巴处一吻,而后转身埋进他的锁骨窝,心满意足地扭着脑壳蹭啊蹭。
不是恋人所以不能亲你,但我也是你的猫啊!
猫猫做什么都是对的!
观昏晓胸膛一震,随后咳嗽一声,掩去差点露馅的轻笑。
……
一觉睡到午饭时分,观昏晓醒时,一低眼便对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紫色大眼睛,正要开口,又被它张开爪子扑了满脸,柔软的肚皮贴着他的唇鼻微微起伏,还散发着与他同款的山茶花沐浴露香味。
观昏晓伸手,捏住某只猫的后颈皮,将这猫形贴纸撕下来,拎在眼前晃晃。
“喵呜~喵呜~喵呜~”
天窍连发三句字正腔圆的猫叫,配合着前爪交叠上下拜的动作,观昏晓估摸着它是在给自己拜年。
不管连青酌原形如何,猫身确实可爱。观昏晓睡眠不足的起床气,在一只会给自己拜年、喵恭喜发财的猫猫面前不值一提,溃不成军。
于是提溜的手变为托抱,他把天窍放到肩头,用力揉乱它的脑袋毛,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卖萌也没有新红包,你的粮票我已经给……”
话音未落,他拉开房门,猝不及防地收获了两颗从楼梯口探出的脑袋。
他好笑地问:“王萱,表哥,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王萱作势收回的脑壳僵了僵,脖子梗得青筋暴起,好几秒后才消下去。
她蹦跶到观昏晓跟前,若无其事地拱手拜年:“观哥,新年快乐!我妈让我给你带点自家种的水果,都放楼下了!”
临卿和也干笑着挥手:“那什么,连先生的下属说过来找他说点事儿,顺便跟你拜个年,我就想上来叫你哈哈哈……所以连先生呢?”
观昏晓摸摸鼻尖:“不知道啊,他没在下面?”
临卿和抿嘴:“我亲眼看着他把你扶进房间,然后就再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