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真身现幻妖伴君侧①“那聂小侯爷,是……
时光流逝,瞬息万变。世人总叹四季兜兜转转,却道万物亘古轮回。
转眼便来到了年末,景和十五年的冬夜,岁晏天寒。
元京,集南胥各方繁华于一处的都城,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举目远望,皆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竞驰于御路,好一派盛世之景。
今时却不同往日,御前长街之上,丝竹管弦声不断,锣鼓鞭炮喧天响。街边市井人家纷纷探出头来远远观望,好不热闹。
原是今日时值大雪,一年之中的第二十一个节气,南胥景和帝楼徽和的生辰,也称万寿节。
于南胥的传统而言,万寿节过後便是新岁,于是这原本的日子也变得格外隆重。万寿佳节,万象更新,景和皇帝大赦天下,与民同庆。
南胥国的大喜之日,景和帝在宫内举办盛大的万寿晚宴,整个朝堂的文臣武将和元京城中各家公子权贵都前赴後继入宫赴宴。
公主府的马车一路行驶到宫门前,路过人山人海的御街,街道两旁光芒刺目,楼徽宁掀开明黄色的车幔往外瞧去,只见市井百姓各相奔走,左右街道花灯笼罩,映得天幕赤红通明。有些许雪花纷飞在空中,宝灯高挂,银河倾泻,流金溅玉。
今日大雪,南胥皇帝的生辰。
这般旖旎的繁华,竟让楼徽宁生出一股恍如隔世的错觉。
还未踏进宫门便听闻百姓欢呼雷动,新声巧笑不断。举目望去更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奢华至极。
骨碌碌的马车轮声渐小,楼徽宁回过神,轻轻咳嗽一声,盈盈伸出皓白修长的手。马车外的贴身婢女见状忙不叠上前来,擡手拖着她的胳膊扶她下马车。
霎时间,原本嘈杂喧嚣的宴会瞬间寂静不少,朝臣权贵们纷纷扭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目光中无不透露出一些打量的意味。
楼徽宁很反感这样注视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衆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彼时的荣昌太後一席华服,身居景和帝身侧的宝座之上,正扭头笑着和一旁的一位身着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说着什麽。那人楼徽宁认得的,他是荣昌太後前不久从京外请下山的一位道士,据说之前是个道行深厚的江湖道长,似乎姓姚。
见楼徽宁来了,荣昌太後连忙擡手制止她准备行礼的动作,朝她招手道:“昌宁,到母後身边来。”
楼徽宁擡眼与御座之上的楼徽和对视一眼,後者扑朔着眼睫倏地移开目光。
她垂下眼帘轻轻颔首,缓步走到荣昌太後身边的位置坐下。
楼徽宁今日穿的是一袭荷碧浅色华裾,搭以月白丝软烟罗腰带。墨发半绾,簪以银边碧玉钗。十六岁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养尊处优的她及时身着素色衣裙却也掩不住身上的高贵气质和文人风骨,一颦一笑得体且大方。
荣昌太後笑着揽过楼徽宁的肩膀,楼徽宁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当衆做出这般动作,日渐消瘦的身躯微微一顿。
手心处的衣裳传来湿润的触感,荣昌太後擡眸上下打量了楼徽宁一圈,略微皱了皱眉头:“怎麽还湿了衣裳?”
楼徽宁从公主府带来的婢女率先解释道:“外边儿雨雪交加,加之一路上人群密集,耽误了公主府进宫的马车,有两三点雪飘进了车中,也是难免的事。”
荣昌太後半信半疑地望向楼徽宁,却没有再过多追问,只是轻飘飘地递了一个眼神,一旁的赵嬷嬷便很有眼力见儿的凑上前,双手递给楼徽宁一张绣着金丝的蚕丝手帕。
“擦擦吧,莫要染了风寒。”荣昌太後轻声叮嘱。
楼徽宁微微愣神一瞬,还是乖乖照做,随後反手将手帕递给身後的婢女,站起身来细细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重新落座于荣昌太後身侧。
这是自打禁足解除那日之後,他们三人第一次齐聚一堂。
身後的宫婢动作轻盈地上前为楼徽宁斟倒茶,她凝视着宫婢擡手缓缓倒出的酒水,一时间竟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实,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缥缈幻梦,轻轻一戳便散了丶破了,脆弱得有如一层泡沫。
——他们似乎,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像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共同用膳,即便是之前有机会见面,也往往是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
她和他,他和太後。
三人之间的情感似乎总是不那麽纯粹,好似楼徽和并没有把楼徽宁看做他的妹妹,而荣昌太後也不只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养女。
似乎都有些深厚过了头。
楼徽宁端坐在太後和皇帝之间,御座之下传来臣子权贵们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而身居高位的三人却偏偏相对无言,沉默地酌酒用膳,气氛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她垂下头,眼波流转,凛冽的寒风有些沉闷地压过她的眼角。
眼睛,似乎觉得有些涩。
荣昌太後的声音猝不及防从头顶传来:“最近元京城中可不太平,听闻时常有百姓莫名遇害,被剜心剥皮,死状奇惨……据说,是元京城中那幻妖在暗中作祟。”
再次听到这个敏感的词语,楼徽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擡起头问道:“幻妖?是传说中那个吃人心丶剥人皮的妖怪?”
荣昌太後黛眉微拧,缓缓摇了摇头,似是长叹:“早些年便听得此妖孽为祸人间,只是当初只闻其声,不见得真有什麽祸世……如今倒好,外头有北邙蛮夷虎视眈眈,内里有幻妖作祟搅得人心惶惶,当真是内忧外患,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