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陛下没本事。陛下要怪就怪你父皇吧,若不是他给陛下你留下这麽个烂摊子,你这个皇帝也不至于难做至此。”
“……母後,朕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您虽贵为太後,也不可这般数落朕!”
荣昌太後闻言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缓缓下榻:“怎麽?陛下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成!”
她嗤笑一声:“哀家是你母後!就算陛下千百个不愿意,也是艾灸当年将你抱上的龙椅!若是没有哀家,你怎能稳坐这皇帝之位!”
“母後以为,朕真的愿意当这个皇帝吗?”
楼徽和苦笑:“母後给过朕选择吗?”
“……荒唐……荒谬!陛下,哀家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朕被迷了心窍?母後整日派人去搜寻那所谓的长生仙长生石,母後更像是被蒙了心不是吗!”
l
“母凭子贵。若是没有朕,想必母後也不一定能作为这太後之位!”
“你放肆!”
“朕是皇帝,朕为何不能放肆!”
“砰————”
一道剧烈的破碎瓷器声。
寝殿内气氛瞬间凝固,楼徽和毫不避讳地对上荣昌太後直勾勾的目光,二人对峙良久,僵持不下。
终于还是荣昌太後服了软,她长叹一声:“陛下,此事乃是下下之策,母後也是别无他法。”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若是御驾亲征,先不论龙体圣安的问题,就说这偌大的元京城,若是没了陛下的执掌,只怕是会乱成一锅粥啊……”
“母後所言极是,可北邙蛮人贪得无厌,有了第一次,定然就会有第二次。”
“朕知晓母後的良苦用心……这次母後是以昌宁年幼为由搪塞了过去,可若是有下次有下下次,母後又该如何应对?您真的觉得凭您的一己之力能够护得住昌宁吗?”
“……”
一反常态的,荣昌太後没有再反驳。
她沉吟良久,最终发出一道悠长的叹息。
“今後的事情,今後再说罢。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意识逐渐回笼,楼徽和察觉到一束目光,转过头恰巧对上楼徽宁那双澄澈的眸子。
晃神间,楼徽和竟差点把楼徽宁看成荣昌太後。
楼徽宁看向他,眼眶微微泛着红,低垂的鸦睫掩不住满眸的心事。
楼徽和迟疑片刻,旋即伸出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陛下……我们的朋友都走了,都没了……”
楼徽和眸光一暗,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个道理他早就想明白了。
——自古无情帝王家,于他而言,这世上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只有君臣。
死谷天坑之下。
经过阿青的治疗,霍铮身上的伤很快便好得七七八八。他留在了阿青的竹屋里,替她打下手做些杂事。
她采药,他劈柴;她熬汤,他生火。日子虽不富足,却也格外闲逸。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霍铮对阿青可谓是感激不尽。可是因为肩上的家国责任,他伤好之後便准备回到元京复命。
临别之际,霍铮一回头,便对上了阿青依依不舍的目光。
霎那间,霍铮的腿犹如生锈了一般,死死钉在原地,无论如何都再也迈不开半步。
阿青容貌昳丽,一双秋水剪瞳,似有万丈清波。霍铮一直喜欢她的眼睛,每每凝视着她的眸子,好似置身世外,忘却了一切喧闹和烦扰。
好似……会陷进去似的。
他好像真的陷进去了。
一向杀伐果断的霍少将军,生平第一次犹疑不决。
阿青没有挽留,只是站在竹屋门口,脸上挂着和初见时一样的淡淡笑容。她擡起双手,朝着霍铮微微一鞠。
“此去一别,重逢无期。山高水远,还望将军珍重。”
心中紧绷的神经骤然崩断,霍铮张开双臂,一把将阿青单薄的身子揽入怀中。
他低头,凑过她耳边的鬓发:“阿青,你可愿跟我回元京城。”
短暂的茫然过後,阿青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