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本是笑脸相迎,结果转头瞥见不想见的昌乐楼平掌柜与糟心的原肆厨,原本上扬的嘴角立马垮下,一时有点抑制不住地咬牙切齿道,
“房掌柜,我记得仅邀你一人,你这是?”
房掌柜爽朗一笑,并未觉察有何不妥,
“你家夥计来翠玉轩邀我时,恰逢平掌柜也在,我便带着一起来了。”
平掌柜与钱掌柜恩怨,县城上下小至卖货货郎,大到县丞管事皆知。这房掌柜带着平掌柜若无其事前来,实则是房掌柜乐子人性子犯了,巴不得这宴会场面再热闹些。
此时想起房掌柜乐子人性子的钱掌柜,又联想刚刚吕郎君略带深意的话,料想是他走镖串巷时,发现了两人关系密切才出言提醒,让钱掌柜心里有了一点底子。
“来者皆是客,”想通此事的钱掌柜失声笑道,擡手朝内,“请诸位就坐。我让夥计再添一案几便是。”
转头上下打量,跟着平掌柜前来的略显安静的原肆厨,钱掌柜没好气道,“至于原肆厨,我这可没有太师椅了,怕我这小小蒲团容不下你这身躯。”
原肆厨被挤兑得脸涨得通红,但一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便按下脾气,朝着钱掌柜冷哼一声,走到平掌柜身边站定,左右拂了衣袖,稳稳席地而坐。
钱掌柜见此子居然能耐住性子,料定所图更大,暗中扯了扯白瑶衣袖,眼神示意她一旁交流。
“白肆厨,我知道原李东那厮一向脾气火爆,今被我如此挤兑他也不恼,定有所图谋。”
钱掌柜思索再三,沉声开口,
“今儿客人们也见着了,你还是早先回竈房准备着,一会我再让几个夥计把守门口,今谁也不能破坏这席面。”
白瑶心知钱掌柜的忧虑何在,有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真不知会在什麽地方再次挖坑。
于是白瑶对着身後跟着的吕梧简单交代两句,
“你若还想再观客人食菜反应,可过会再下去。”
吕梧乖巧点头,选择过会下去。
在白瑶再次行礼拜别衆人离开後,原李东望着没跟着白瑶下去的吕梧身影,一时狭长双目发紧,眯成细缝。
本以为自己的暗中的动作无人觉察,原李东悄然望向平掌柜,却得到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
不料两人的互动与原李东不自然的神态,早已被在场的吕郎君收入眼底。吕郎君端起白莹莹的酒杯,微微旋转,望清澈透亮的酒液,在杯中流光溢彩。选择一饮而尽,闭眼不被世间纷杂扰乱。
一楼竈房门前,掀起灰布门帘的白瑶,望着竈间摆设依旧,帮工杂役们依旧忙碌,切菜备菜,起锅烧油,为酒楼旁桌菜品做着准备。
一切是如此井井有条,但白瑶总觉有一丝别扭。
望着离她最近的陆仁帮工,白瑶唇微啓,还未开口询问。那陆仁便像老鼠见着猫一样哆嗦着,语句零零散散,抖落而出,
“白肆厨!我。。。你。。。我什麽都没看见原肆厨没有干什麽,就来竈房打了一转。”
虽然前言不搭後语,但白瑶明白了真正的商战已经开始。原来平掌柜他们的目标便是这竈房,把菜品破坏掉,便是砸了酒楼招牌,毁了这席面的最好途径。
知道原肆厨的目标是竈房後,白瑶提了神,仔细检查期间物品是否有损,最终发现案板上常用的香酢与陈酢移了方位,其他皆无变化。
一边是酸而不涩,带着香甜味的香酢,一边是色泽幽深,醋味刚烈的陈酢,白瑶望着这两瓶移位的酢,陷入沉思。
如此分明的两酢,难道他以为移了位置,我便要混着用了?这?这便是传说中的商战?!如此朴实无华吗?白瑶大感震惊。
望着窗棂外天色变化,白瑶不再多想,将杂绪抛之脑後,又接着忙活起锅烧油,做上别的菜肴了。
另一边,平掌柜与原肆厨细目对着细目,平掌柜听闻原肆厨将两酢移位的操作,难以言说,艰难地扯起一侧嘴角,一时间声音竟听着与刚刚钱掌柜雷同,同样的咬牙切齿道,
“你再说一边,你方才做了什麽?今日这局,我是想来见识他钱小子笑话的,所以忍了那厮的不屑眼神,结果你做了什麽?!就换了下两酢的位置?”
平掌柜细小的眼睛努力瞪大,想让原肆厨知晓自己此刻的愤怒。但矮小精瘦的平掌柜,对上五大三粗高个的原肆厨,着实很难让人瞧见他眼中的愤怒。
原肆厨未曾领悟平掌柜已怒上心头,还满不在意,振振有词道,
“听闻那白丫头收了吕梧做徒弟,不是一般都会让徒弟打个下手嘛,他舌头不灵,我这一换位置他根本不曾觉察,轻而易举就能将菜肴口味破坏。”
话罢摸了摸後脑勺,有点心虚但面色如常,理直气壮道,
“谁料这个小娘子不按常理出牌,没让吕梧掺和其中。不然此计定行!”
“你!”平掌柜先怒出一指指着原肆厨,後感头晕,擡手抚额,叹道,
“那你可以多掺点料啊!”
“竈房还有那麽多帮厨在呢,我若加了什麽,吃出问题不还是能找着我。”
原肆厨自认聪慧,实则胆小怕事,出人命的大事不敢上,只敢来些恶心人的小活。
平掌柜听後,一时间不知拿这蠢笨不自知的原肆厨如何是好,遂愤怒拂袖而去,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原肆厨愣愣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身旁衆宾客皆欢笑依旧,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