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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一早,徐出岫换上庄重的衣服,坐上轿子入宫去了。
太後乃乾顺帝的嫡母,为人随和,与皇帝间母子情分十分不错。
徐出岫到慈安宫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由一个宫妃模样的女眷侍奉着用膳。
“这就是徐家的姑娘?”看见她,太後轻轻地把碗一搁,擡眼看了过来。
“臣女见过太後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不等嬷嬷提醒,徐出岫恭敬地伏身行礼,太後打量她两眼,小姑娘还梳着少女的发鬓,尚未及笄,面容略有稚气。
她轻声开口,“擡脸让哀家瞧瞧。”
对上她眉心那一点朱砂痣的时候,太後一愣,她是理佛之人,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这般灵秀聪慧的小姑娘。
再一开口考校两句,徐出岫样样都答得妥帖,听闻徐家出身乡野,这姑娘第一次进宫,礼数妥当,举止落落大方,哪怕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也是不俗。
这麽想着,太後的面色柔和下来,指了指一旁的小凳,“今日来得这般早,想来还没用膳。”
“这宫里的鸡丝菌粥煨得正好,还有那几盘点心,都是你们小姑娘喜欢的,你也坐下陪哀家一同用些。”
徐出岫心底划过一丝诧异,进宫前哥哥隐约地提点了她一句,小姑娘早做好面对太後疾风暴雨的准备了
谁曾想,现在一看,太後竟然挺温和的。
怕到宫里如厕不雅,徐出岫出门前只略微吃了块糕点垫肚子,当然,眼下太後要人陪着用膳,就是撑着也得吃。
那神色淡然的宫妃擡头譬她一眼,指挥着宫人加了个凳子,声音似江南流水一样的柔和婉转,“徐姑娘请。”
“多谢贵人。”徐出岫飞快地行礼,那宫妃见了,轻轻地回礼後便走向一旁几案,持起签轻拨香篆。
徐出岫坐下时,发间的掐丝并蒂海棠步摇微微一晃,隐在紫玉里的金线折出一道光彩,正好落在她持铜签的指尖。
御膳房的手艺自然不同凡响,举止端庄地舀了一勺鸡丝菌粥,菌丝鲜香,肉丝滑嫩,配着浓浓的米香,徐出岫止不住眼前一亮。
“还不错吧,”太後略有些高兴地开口,“还有那道萼绿乳酪饼也尝尝,端淑往日在哀家宫里用膳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萼绿就是茉莉鲜花,这是道地地道道的江南点心,甜而不腻,香气清幽,徐出岫也很是喜欢。
看着她柳眉微弯,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太後心情大好,也忍不住让人又给盛了一碗粥,慢慢地喝着。
伴随着压灰的沙沙声,一时间,慈安宫内气氛和睦。
就在这时,有宫女脚步飞快地从殿外进来,跪倒在地,“娘娘,六皇子来给您请安了,眼下正在外头呢。”
太後持勺的手一顿,面色瞬间冷肃下来。
徐出岫心底一紧,好在她时时注意着,不至于此时还满嘴的食物,赶忙放下筷子小心伺候。
进了通报的宫女还在地上跪着,大殿外隐隐约约传来谁焦急的踱步声,太後坐在那,一言不发。
“太後娘娘,”还是那宫妃率先开口,她敛色行礼,声音柔婉,“嫔妾体有不适,先有告退。”
太後侧眼看她,僵硬的面容软化,“你这身子骨……还是得让太医那边好好瞧瞧。”
“既如此,便别在这候着了,”她一点头,“去罢。”
徐出岫不动声色地擡眼轻瞟了一眼,知道她要进宫,那日曹姐姐给她说了宫里的几个妃子容貌品性。
眼前这位……徐出岫心中猜测,似是婉贵人?
只是六皇子乃婉贵人亲子,她品阶不够,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感情可能也不甚亲近,但既然在太後宫里遇着了,也没有娘避着儿子的道理。
徐出岫压下心底疑惑,却没注意到那宫妃极轻极快地譬了眼她发间的掐丝并蒂海棠步摇。
这是今日进宫前,司三娘子忽然找了出了给她戴上的。
“本宫这今日有外客,”太後突然开口,面色平静地搁下玉筷,扶着嬷嬷的手起身,“你告诉六皇子,让他自去读书罢,不用请安了。”
“是。”那宫女起身退下,太後已经走到里殿,遥遥地朝徐出岫譬了一眼,有嬷嬷顿然上前,笑容和缓而不容拒绝。
“奴婢听闻徐姑娘写得一手好字,还颇通诗词。”她示意一旁的桌案,上面摆了全套的笔墨纸砚,还有各色佛经。
“正好娘娘近日礼佛,便请徐姑娘抄经十遍,为娘娘祈福吧。”
为示虔诚,那书案没设凳子,只能站着写,徐出岫瞟了书案一眼,心底浑然一松。
不就是站吗,她之前去村子里义诊的时候,一站就是一下午呢。
慈安宫外,婉贵人崔流筝远远地看了眼被宫女拒绝後神色暗淡焦躁的萧衍,轻轻叹了口气。
“娘娘,”侍奉的宫女飞快地瞧了那头一眼,只见六皇子被太後拒了之後,竟然想闯进去,面色大骇,“这,殿下这般行事,怕是会惹了太後娘娘恼怒。”
崔流筝摇了摇头,神色寡淡,“他是皇子,太後娘娘纵是心有不喜,也还是会依着他来,有什麽好担心的。”
“倒是旁人……”崔流筝指尖微动,宫女正等着她说下文呢,却又不开口了。
她一边快步离开慈安宫,一边对着侍女低语,“你去把事情告知淑妃娘娘一声。”
“特别是六皇子欲闯慈安宫的事情,一定要说明了。”
那侍女愕然,点了点头,小跑着溜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