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和这午门也是因缘不少,徐辞言苦中作乐地想,御街夸官的时候走午门正中门洞出,昨夜挨打在午门前头广场上,日後若是要上早朝了,又要从两侧掖门进出。
徐辞言心有戚戚,最前头那个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中间那个也是最好不要,後头那个写满了升官发财的倒是可以指望指望。
等到出了大明门,徐辞言老远远就看见他家的轿子等在外头,林日瑞眼睛尖,一看见他出来赶忙快步跑过来,行云流水地给擡轿的宫人们塞了赏钱。
“有劳几位了,”他笑得真诚,待宫人们折返了回去,才赶忙扶住徐辞言,“老爷,您没事吧!”
没了外人,徐出岫一溜烟就跑过来了,眼眶通红,“快,快把车赶过来!”
“没事,我能走——”徐辞言张嘴欲言,小姑娘恶狠狠一个眼神瞪过来,“你不许说话!”
徐辞言:“………………”
他自知理亏,乖乖地上了马车,林日瑞一甩鞭子哒哒哒往家赶,小姑娘给他摸了脉,见人脉搏平稳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自顾自地缩在角落里掉眼泪。
“出岫,”徐辞言有些哭笑不得,“哥哥没事,别哭了。”
“哪里没事了!”徐出岫哽声开口,“你要是真没事,怎麽歪歪扭扭坐成这鬼样子!”
“要不是,要不是殷大人去得快,”她哭哭啼啼地抽咽两声,“你早被打死了!”
徐辞言有些无奈,徐出岫一贯坚强,除了刚穿越过来那会,他就一次没见小姑娘掉过眼泪。
他这次出事,怕是把家里吓得狠了。
哭会也好,比憋在心底强,徐辞言换了个姿势,有些好笑又心酸地看着徐出岫泪珠子下雨一样下,遮面的白纱被打湿了黏在脸上。
不料他一不说话,徐出岫反倒是惊着了,“你怎麽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林伯!”她探头朝着外面喊,“快,再赶快些!”
“呜呜呜呜师傅已经在家熬药了,”徐出岫一把鼻涕一把泪,“哥你别死啊。”
徐辞言:“…………好好好不死不死。”
“你不许和我说话!”他一开口,徐出岫又哭着骂。
到了家,徐辞言才体会到什麽叫做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
他前脚刚下了车,後脚清风林竹两个擡着担架风风火火地就来了,徐辞言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被翻面摁在架子上往家跑。
“三娘子!三娘子!老爷给绑回来了!”
清风大喊,司三娘子面不改色哗地把药水往大桶里一倒,厉声开口,“扒干净丢进去泡着,不够半个时辰不许出来。”
徐辞言看着那满桶不知道加了些什麽散发着奇异恶臭的药水,後背直冒冷汗,“太医上过药了,不用了吧……”
“太医?”司三娘子冷笑一声,“开玩笑,太医敢给你下狠药?”
“少废话,”她抱手冷哼,浑然把徐辞言当成讳疾忌医的叛逆病人,“给我摁进去。”
“好嘞。”清风一捞袖子,眼疾手快地摁住擡脚往外的徐辞言,狞笑开口,“老爷,对不住了。”
徐辞言:“………………”救救我!
哗啦一声巨响过後,徐辞言痛苦地闭上眼睛,扒拉掉脑袋上顶着不知道是什麽的一片大叶子,“你们两个胳膊往外拐的,还想不想要月银了。”
“老爷你扣吧,”清风半点不怕他,“夫人会给我们补回来的。”
他声音浑然一抖,溢出点哭腔来,“今儿真是吓死我们了,要不是殷大人传了消息过来,夫人都要哭晕过去了。”
徐辞言心底一软,柔声笑着安慰,“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得多谢你们把我擡进来呢。”
清风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老爷你总是说些谢来谢去的话,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林竹赶忙点头,“嗯嗯!”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司三娘子这药泡着人浑身发软,徐辞言支了两只胳膊杵着脑袋闭着眼睛懒洋洋开口,“谁不是父母生养的,都给我把腰杆挺起来,别人看不起就算了,自个还看不起自己?”
他睁开眼睛笑笑,“让你们写的大字也好好写,日後要是我不在了,也不至于被人欺了去。”
“老爷说什麽胡话呢,”一听他说这麽不吉利的话,清风赶忙呸呸两声,又有点不好意思,“写我是会写几个了,但那些字这切来那切去的,实在是学不快啊。”
身为文魁身边的书童,两个小孩连三百千都还没学完,清风想到这个,面上不由得有点烧红。
“无事,”徐辞言扬唇一笑,“左右也得了一月的假,刚好能教教你们认字。”
老老实实地跑了大半个时辰以後,徐辞言才起身擦洗,清风林竹擡水出去的时候,徐辞言眼睛尖,一眼看见了水底沉着的不知名动物残骸。
“………………”
他强撑着咽咽唾沫,一想到还要泡上好几日,心头绝望。
出了门就见林西柳眼眶通红地站在院里看他,徐辞言一笑,“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