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县令猛地闭上眼,露出几分苦楚了,“老师的心结,哪是我能开解得了的。”
幕僚看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大夫还说了,老大人平日可有什麽喜欢的,多见见,保不住心境一开阔病就好了呢!”
“喜欢的……”石县令愣愣,作为一代大儒名师,白巍有什麽爱好,那自然是文章啊!
他噌地站起来,跑到柜子旁边拉开,取出一个匣子,里面赫然就是之前考校徐辞言时做的文章。
“这……”
幕僚也看见了,一时间想起了什麽,“说起来,今日里正和我说了,这徐家小哥在乡里帮乡人们写对联,很受感激。”
“这样吗?”石县令呢喃两句,抱着东西就往後院客房里跑。
推开门,就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身形佝偻瘦削的老人,床边放了辆木头做的轮椅,再一看,那老者一双腿折着,面色沉沉。
病弱,凄苦,光看外貌,谁也无法把他和当年岳山讲学时,华发儒冠,意气风发的白大儒联系起来。
“老师,”石县令心口一酸,连忙跑过去亲自把人搀扶起来,“老师今日可好些了。”
白巍喘了两口气,才眯着眼睛看他,“是恒之啊,我昏了几日,县衙里的事可都办完了?”
“都办妥了,”石县令低声说,见白巍讲两句话就一阵疲倦萎靡的样子,连忙从兜里取出文章,小心翼翼地开口。
“老师,这是县里一小生写的文章,我前久帮他改了,今日又看,总觉得改得还不够好。”
“……想请老师帮忙看看。”
“是吗?”听见文章,白巍强撑了精神,接过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对着文章的时候,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神情专注认真,好像身上的苦痛都一时间消失殆尽。
“咳,咳咳,恒之!扶我到案上去。”白巍眼睛一亮,忽然开口。
“哎!”石县令见他有精力起来了,眼神一亮。
他神情亢奋,连忙取纸研墨,白巍提起笔,迅速地在纸上批改起来。
半炷香过去,他才叹息着放下笔,神情颇为感慨。
“这是谁做的文章?”白巍问。
石秋:“是县里一个姓徐的小生做的,他年纪尚小,还未下场一试,不过我看他文采,想来县试问题应该不大。”
“说起来,”石县令又想了想,“他就在老师日前去的通济社学里面读书。”
“我知道,”白巍点了点文章,“我去的时候,那的夫子曾拿他的文章问过我。”
“当日我看他文章,笔力虽然不足,却很是有些想法。”
“今日再看这篇文章,写得当真不错,最可贵的是,短短几日就进步如此之多。”
“嗯?”
石秋一时愣住,白大儒帝师出身,膝下弟子都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徐辞言这文章竟能得他如此夸赞。
白巍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对着文章和他讲,“科举一途,终是为了选拔合适的官员,选拔能为国效力的人才。”
“对于百姓来说,一个官员最重要的是文采吗?不是,是他有没有为政的能力与责心。”
石秋恍然大悟,不免夸赞两声,“我亦觉得,这徐辞言年纪虽小,看他文章,却是有几分想法的。”
“他为人也十分端正,若是以後能够为官,想来也是百姓的福分。”
石秋见白巍难得来了兴致,一时间面色都亮了几分,连忙把徐辞言的事又给白巍讲讲。
从他在学里饱受同窗师长夸赞讲到年关无偿为乡里写对联,白巍认认真真地听着,不发一言。
“我观他是个好的,老师若是想,不然喊人来见见?”石县令提议。
白巍神情一动,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抚上身下的轮椅,神色恍然。
“算了,我这样的身体……”
白巍踌躇两下,把文章用盒子细细装起来。
“恒之,你帮我把文章给他送去吧。”
“至于其他的,”白巍看向窗外,这是石秋上任祁县後过的第一个年,下人们早早就挂上了灯笼,一抹红在明亮的天色里显眼无比。
“等来年县试过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