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笑,季守备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没守住关,责任倒是落到武夫人这麽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身上来了。
而就在武夫人跪在家里听着申饬的时候,方满三岁的女儿见母亲受难,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便要阻拦,被宣旨的太监一剑划开。
鲜血随着孩童的哭叫声一同溅起。
武夫人想拦,可惜被人压在了地上,而那剑划在小女孩脸上,深可见骨。
仿佛是天定一般,母女俩个,竟然都在脸上留了伤。
一时间,武夫人只觉得脸上被敌军所伤之处火辣辣地疼,她一口血喷了出来,挣扎着要去救女儿,被吓破了胆的宦官给喊人打晕过去。
等到宦官们走了,凤安的百姓大着胆子进来,也不敢多说些什麽,只能替武夫人母女包扎好伤口。
此後,母女两人深居简出,外人也渐渐忘了这事,有些没忘的,也不敢再提。
实在是这家太惨,天子金口玉言的申饬,谁不怕惹火上身?
眼下见新来的知府夫人和武夫人走在一处,衆人心底五味杂陈。杨姝菱将她们的神色收在眼里,不发一言,等到散宴後,便送几位夫人离去。
到了府外,看着大步走去的武夫人,同知家的老夫人神色变换,最终带着家中女眷,朝那方向深深行礼。
道路尽头,武夫人回眸看了眼,神色恍然。
她想起离开前问杨姝菱的那句话,既然是剿匪大事,为何不是徐大人自个与她谈,倒要夫人代劳,还借着设宴的名义这般?
要知道武夫人虽闭门不出,可住在哪,只要用心打听了,倒不是个秘密。
比她女儿大上一点,眉眼动人,胸中亦有一番沟壑的姑娘笑笑,眼里满是柔和,“夫人家中可有待嫁的女儿,夫君若是贸然上门去,便是公事,传出去了,武小姐也做不成人了。”
“这世道,”她叹息一声,“到底对女儿苛刻了些。”
罢,罢!
推开家门,看着坐在屋里气质消沉,面容白净却有一蜈蚣模样狰狞伤疤横爬在面上的女儿,武夫人流下一捧热泪来。
投胎到她肚里,她女儿已经吃够了苦头,日後若她走了,还不知怎麽样呢。
眼下趁她还活着有力气,便使了全身的劲,为女儿搏出个光大前程来!
…………
徐家宅中,徐辞言下衙回家,便见杨姝菱对着舆图凝神。
“夫君,”看见他进来,杨姝菱点点头,有点兴奋,又有点唏嘘,“成了。”
她把今日之事细细地给讲了,徐辞言听完,也是心底百般滋味。
徐辞言很有自知之明,他两辈子都是拿笔杆子的,和排兵布阵的武将半点关系都没有。
虽有武功在身,但也只能自保,要他去率兵打仗,那便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了。
就算知道有崔鸿在,这仗早晚都会赢,徐辞言也做不出拿百姓性命换功绩的事情来。
但在原着里,鼎鼎有名的将领不止崔家二人。
身为边陲重地,凤安的匪却贼和鞑靼勾结,一时间内忧外患俱起。
在崔鸿稳定陕西局势赶过来之前,有一支不知名的军队护住了百姓,主将无名。
得知凤安匪情後,徐辞言就开始思考怎麽破局。
崔鸿是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便是调过来了,如此短时间里不得人心的将领也难打胜仗,是以,徐辞言放弃了这头,转而寻找起来。
在城外一断腿老兵的介绍下,他们知道了武夫人的存在。
有了头绪再去了解,事情就容易的多了。虽是女子,但武夫人在军队中暗里名声奇佳,她和女儿这麽些年能在凤安城里活下来,也多靠这些士兵们照顾。
人性就是这样,前朝武夫人被宦官作乱时那些士兵们无能为力,也不敢发一言。但君权之下,他们省吃俭用囊中空空,却也愿意凑钱给武夫人母女治病,供她们生活。
夫妻俩对坐沉默,半晌杨姝菱才叹口气,“那两千士兵,夫君可有法子?”
在凤安当兵可不是个容易活,先前说的那一千士兵,已经是徐辞言在全府范围内抠了又抠,甚至把隔壁几府也加上才有的。
眼下那两千……若是要,那便只有向都指挥司要人了。
这可不容易。
“不怕,”徐辞言笑笑,眼底划过一丝锐利,“马匪马匪,自然是有马的才能叫做马匪了。”
“马可不是容易得的,放眼三大寨十七小寨,这麽多匪徒都有马,这些马从哪里来的,想必上头的大人们,会给本御史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音落地,两人同时看向藏着圣旨的地方,心有灵犀地一笑。
身为四品知府,向省里的大人们问话,那叫为官不尊以上犯下,但是身为陛下特封巡安监察御史,司马政互市二事,再问话,那可就是问罪问责了。
“这凤安的雨,也该下起来了。”徐辞言起身倚窗,北境雾蒙蒙的天里一片片绵延的乌黑云朵,他扬唇笑笑,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