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訚因昨日小腿受伤,需要卧床休养几日,故而沈微渔还算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可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如鲠在喉,沈微渔的语气免不了夹枪带棍。
萧庭訚却视若无睹,冷静地道:“我抓你回去,你还会逃。”
“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手呢?”
沈微渔脸色稍缓和,“你愿意放过我,连同假孕的事情。”
一提假孕,萧庭訚气息紊乱,想到曾期盼很久的孩儿,不过是黄粱一梦,四肢百骸都仿佛灌入寒意。
“嗯。”萧庭訚帘垂,不知花光多大的力气,不至于露出戾气,让沈微渔厌恶。
沈微渔没想到会有朝一日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字,恍惚间不敢相信。
萧庭訚眼眸晦暗,低沉嘶哑的声音,不复之前悦耳。
“朕知道关不住你,你也不是我的笼中鸟。”
“我从来都不是。”沈微渔不知道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什麽变故,能让萧庭訚自视甚高的天子,愿意服软说出这句话。
恰好春风拂去他鬓角的一绺乌发,露出眉弓到耳畔一侧的伤疤,许是萧庭訚收敛危险气息,又或者是他的目光变得平静,恍若沉浸在溪水边的暖玉。
沈微渔并未怀疑他说的话是否是真假。
“朕之前做过很多错事,虽是你骗我,可我也不该对你做出那些下作的羞辱手段。但我一直不甘心,你因为这张脸才来骗我,为何不锲而不舍地继续骗下去呢?”
萧庭訚穿着单薄的寝衣,双目阒寂还透着几分悲哀,连同狰狞的伤疤都变成拷问沈微渔的刑罚。
她见过萧庭訚胸有成竹,目视一切,居高临下,似终生为蝼蚁的高高在上。
唯有这次,见到卑微地用悲哀的眼神凝望她,甚至在得不到她的答复,会露出讽刺的笑容,又受伤般地垂眸道:“你真的喜欢朝梣,把我只当作替身,我可以不介意。”
沈微渔听闻此话,吓得坐立不安,旋即又狐疑地盯着他是不是被魑魅夺魂上身,不然怎麽会说出吓人的话。
她心乱如麻,不敢再留下来,担心听到惊悚的话,可一起身,萧庭訚俯身,攥住她的皓腕。
明明他还受伤,坐在床上,需要仰视才能见到站起身的沈微渔,可当沈微渔俯视,却像是被恶鬼盯上,心神不宁地避开目光。
皓腕传来冰冷的触碰,沈微渔想要甩开,可萧庭訚却拽住她的皓腕往床褥一带。
“你不是说要放过我吗?不守承诺的骗子。”沈微渔愤怒地推开他。
然而萧庭訚反手握住她的掌心,引领她抚摸自己的面容。
眉目疏朗,如竹节清高的萧庭訚,仰起头,仿佛撕裂了冷静的外表,不禁让沈微渔抚摸面颊,双目还灼热地仿佛能将人烫伤。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就像现在,我就是他,你不愿意碰他吗?”
“荒唐。”沈微渔的指腹沾染他的龙涎香气息,还残留他温热的肌肤,胸口又开始疼起来。
沈微渔知道这是对他动心才会疼,于是竭力想要压下乱糟糟的思绪,目光落在他眉弓的伤疤,唯有望着这道伤疤,才能记得萧庭訚之前的所作所为。
萧庭訚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目光晦暗,轻声俯在她耳边道:“你不喜欢朝梣吗?”
“当然喜欢。”
“既然喜欢,为何不把我当作他。”萧庭訚收起浑身戾气,凝望着沈微渔面颊绯红,连带一截白玉都沾染粉意,还有纤细的十指,像是染上胭脂水粉,粉里透白,灼灼其华。
沈微渔别扭地想要推开萧庭訚,颇为狼狈地道:“你不是他。”
若是以往萧庭訚定然冷笑,眼下却耐心十足地道:“我不是他,你之前还将我当作替身?”
沈微渔哑然,突然不知如何开口,萧庭訚却用阒寂的目光注视她,仿佛能看穿她,低声道:“没关系,朕不在意,可这张脸应该还是像他的吧?你不想再摸这张脸吗?”
“够了,你还在受伤。”沈微渔怒斥出声,仗着他双腿受伤,手脚并用地从他怀中挣脱而出。
可她没走几步,身後传来重物倒塌之声。
沈微渔惊惶失措地回头,霍然心头一惊,只见萧庭訚为了留下她,竟从床上摔下来,狼狈得像之前,她误会萧庭訚杀了朝梣一幕。
“你——”
沈微渔蹙眉,想要去抚他,却见平日端坐高台,万人之上的天子,此时狼狈地摔落泥间般,攥住她的云锦衣袖,嘶哑地道:“别离开。”
“我可以学他,好吗?”萧庭訚敛下眉眼的阴翳,腕骨与手背浮现青筋。
似在隐忍,又似在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