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送扁食来,魏昭收声,等人走了又道,“若不是哪家面首,我连碗一同吃了。”
“休管旁人事。”虞青臣道,“吃饭。”
那边三人也坐着,果然行事极恣意的模样,言语声不时传来——
“未央坊虽好,门户却深,每每想出去寻些乐子都要命人备马,便叫总管知道——叫人气闷。”
“吃食亦是不能畅快,新聘的厨子,做甚麽都是一股子胡麻味——叫人厌烦。”
……
虞青臣听着,指尖一顿,便停下,“陛下的燕王府,竟有人居住麽?”
“怎会?”魏昭略略吃惊,“那是陛下龙潜之所,封印都是辅政院特意打的——一直恭敬封着,怎麽可能有人居住?”
虞青臣沉默,半日笑道,“是我想多了。”二人一同吃过饭,便在平康坊外作别。魏昭道,“等我做东时,阿兄好歹赏脸来。”
虞青臣不答,自回鸾台。刚到鸾台阶下,参政王斯急迎出来,“大人总算回来——陵郡消息,陵水洪堤危急。”
“折本呢?”
“事发紧急,大人不在,刘相又往京畿大营,许相回来听见,拿着往凤台急禀陛下去了。”
虞青臣齿关一紧,拧身便往凤台去。徐萃看见是他,也不去禀报,只道,“许大人刚到。”侧身让他入内。
虞青臣拾级而上,便听里头许婉儿的声音,“陵郡沿陵水以上,溏丶湘丶溶三郡暴雨已有半月,洪堤只怕难以支撑。废帝时洪堤决溃酿成大灾——原本指望今年水势弱,入了冬再修筑固堤,是臣的过错。”
“怨不得你。”皇帝的声音道,“朕登基便是大战,你便想修,郭明玉也无银钱与你——以为能将就过了今年汛期,不想如此无运。”沉吟道,“若雨势渐弱,还有机会,否则洪堤难守。”
许婉儿道,“此事需视情形机变处置,寻常官员四郡郡守难以调度——陛下,虞青臣虽是能臣,却无治水之能,又初入阁,处置不便,臣愿亲往陵州代为处置。”
里间没了声音。
虞青臣道,“臣内阁虞青臣——求见陛下。”
许婉儿不想虞青臣这麽快就来,竟不见内侍禀报便在门外报名,心中一动。难道外间传言虞青臣虽为废帝宠臣,其实亦是陛下宠臣——这麽离谱的传言,竟是真的?
姜敏侧首,“进来。”
虞青臣低头入内,便见皇帝坐在自己前日翻阅百官行述的桌案处,宽袍大袖,姿态散漫地倚着。一案之隔处许婉儿正坐于前,殷切地盯着皇帝。
姜敏瞟他一眼,把手里的本子掷过去,“回来了?这个你看看。”
听这话头,应是已经知道他午间离衙吃饭的事——皇帝消息之便捷,匪夷所思。虞青臣定住神,握在手中,一目十行掠过——大意是四郡暴雨,陵水水位接近堤顶,请求从邻近诸郡征调民夫加固洪堤。
虞青臣合上折本,“洪堤去岁初溃——连日暴雨,再若如此,溃堤只是时日问题。”
许婉儿转头——这等晦气话谁敢在皇帝面前说,这位要不是缺根筋,便是圣宠到了极点。果然皇帝半点不见生气,“那当如何?”
虞青臣道,“臣阅地志,或可于溏郡白沙坡主动破堤,以百里之滩蓄此洪水,保下游洪堤平安。”
姜敏还没说话,许婉儿怒道,“如今洪堤未破,何不加固洪堤?”
“许大人既不知洪堤去岁初溃,如此暴雨,如何捱得过陵水冲击?”
许婉儿一滞,“若雨势转弱——”
“难。”虞青臣一个字否定,向姜敏道,“陛下,臣入阁来阅遍历年陵水沿线雨雪记志,以历年之记数,此时应未至雨水最盛时,若冒险等待,万幸成则罢了,如若失败,後果难以设想。”
姜敏仍不说话。
许婉儿道,“溏郡虽人口不多,一县之地至少亦有万户,尚不知白沙堤如何?这些人当如何安置?谁能劝动他们离乡他往——虞相此言,难道静等此处遍地浮尸吗?”
“臣已查过,白沙坡有户四千八百三十二。”虞青臣跪下去,“臣愿往赴陵水,沿路堪察,如若不保,臣愿往白沙坡行破堤迁民之事。”
许婉儿也跪下,“虞相初入阁,料事未必精准——臣愿往赴陵水,视情形处置保堤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