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招架不住,“虞青臣病着,不能移动,朕来此——也不是他的意思。”
“如此陛下更应速速回宫,宫中医药总比此间便捷。”刘轨道,“朝臣不知虞相病症,必会弹劾虞相藐视君上。”
“……朕今日便回。”
“虞相陵水一行其实居功至伟,陛下原可厚赏,如此一来倒要避嫌,陛下委实不该如此。”刘轨道,“大功无赏,实在可惜。”
姜敏向来行事恣意,被刘轨进谏初时因为理亏尴尬,挨了半日骂倒变得皮实,眼下也没什麽值得她顾忌,索性便道,“他与朕一体,原就不必赏赐。”
刘轨一滞。
“你去——拟诏。”
刘轨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果然皇帝道,“虞青臣为阁臣行事有矩,进退得宜,襄助朕躬,卓有功劳——册秦王。”
秦王是诸王封号中最不同的一个——由王君独有。这与辅政院宰辅的职衔大不相同,从来只有王君能做秦王。一般由秦王兼任辅政院宰辅,所以尊相王。偶然也有例外,祖例便有秦王长于军事,兼的是北郡都督,那一位秦王便尊督王。
虞青臣已是内阁次相,又册秦王,内阁首辅早晚是他囊中之物。比祖制定的相王还要高出一级——毕竟内阁不同于辅政院,正经辅臣,不是给皇帝处理家事的。
刘轨没想到今日苦劝,劝出一个王君,他自燕郡便跟随姜敏,心知这位认定的事必无圜,便道,“臣遵旨——恭贺陛下喜得王君,伏愿秦王殿下早复康健。”
姜敏说出口,只觉天地尽宽,“就由你作册封使,安排册封事宜。去吧——你今日进谏,实出公心,朝廷有你这样的直臣,是朕之幸事,着进一级,册辅国公。”
果然——懂得闭嘴的人运气不会太坏。刘轨就便沾光,更没什麽可说,“臣谢陛下隆恩,必定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便低头退出去。一直走到平康坊门口才如梦初醒——
秦王就这麽定了?林奔早以相王自居,这麽一来,他那个辅政院宰辅岂不是成了笑话?
姜敏拢了帐子,转头便见男人醒着,强撑着烧得粉意融融的眼皮,失神地望着自己。便道,“你听见了?”
男人迟滞地点头。
“听见便同我回宫去。”姜敏四顾一回,“当日分府我便同你说——这地方不必收拾,你住不成。”
男人一言不发,慢慢支起身体,攀援过去,嘴唇便贴在姜敏颈畔,“陛下是不是被我吓到?”
姜敏就势拢住他肩臂,感觉男人因为烧热不时寒颤,便抱得紧些,“是。”停一时又笑,“原来你知道……你这人,既知道病中吓人,莫再这样。”
男人怔怔地贴着她,“我总是生病……很是寻常,竟能吓到陛下麽?”
姜敏忍不住,“虞暨,你这是在得意炫耀麽?”
男人一言不发埋首过去,面庞完全隐在她颈畔,“是有些出乎意料。“我竟能吓着陛下……总是陛下吓我——陛下不要我,我定是要死的……”
姜敏偏转脸,嘴唇在他眉峰落下一个吻,“这次罢了,以後别再这样。”
男人被她亲得发颤,困惑道,“我回来便入宫去寻陛下……还用了龙禁令。陛下怎地在这里——”
果然——没有记忆。姜敏不答,抚着他发烫的脖颈,“你烧糊涂时吵着要回来,我只得同你一处。”
男人听着,他陷在刻骨的疲倦和烧热中,便连欢喜都像隔过一层蒙布,模糊,又麻木,“真的?”
“是。”姜敏有所觉,“你四十五天没好生睡觉了,睡一会儿,我带你回宫。”
男人“嗯”一声,又问,“陛下怎麽知道?”
“不是只你一人给我写折子——”姜敏抚弄着男人消瘦的肩臂,“我还知道你两回落水——”
男人已经陷入恍惚,小声应道,“我没事……不冷……那里没有冰……”
姜敏见他此时并无防备,乘势追问,“冰在哪里?”
“冰……”男人几乎睡着了,“到处……四面八方……都结冰……结冰了……柴火……要柴火……”最後的尾音糊作一片。
姜敏指尖用力,“四面八方都是冰?”逼问,“中京城什麽地方四面八方都是冰?”
男人悄无声息,睡沉了。
“虞暨。”姜敏叫他,甚至想摇醒他,终于在目光停在男人青筋分明的消瘦的颈项时忍住。
罢了,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