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笑,示意萱萱去拿。
“如今天气渐凉,好吃也不能多吃,不然闹肚子。”
宋君若听我说话,也不回答,就呆呆地看着我笑。
“怎麽啦?”
宋君若傻笑着低下头,一边扒着饭,一边囫囵说话:“没什麽,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跟以前在楚国时一样,有姐姐你陪着,白天外出训练,晚上回家就能看见你,比在临淮好多了。”
想起小时候,我也不禁感慨:“你父亲确实称不上一位好父亲,更不是一位好丈夫。幸亏你不在他膝下长大,不然……指不定要歪成什麽样呢。”
“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恩舅舅将我接到楚国,能与你一同长大。”他棕色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像盛着一捧清澈的秋水,“姐姐,我真的很庆幸能同你一起长大。”
今夜的阿若有些不一样,像受委屈的小狗嘤嘤叫着,试图惹我的怜爱,好让我抱抱他。我也如他所愿,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好啦好啦,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这未央宫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临淮也没什麽好的,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未央宫那麽多宫殿,哪儿不比临淮好?”
“姐姐。”他拉下我的手臂,擡眸盯着我,像两簇火星在烧,“我不会回去的,我要一直呆在这儿,一直待在你身边。我要做你身边最最最有用的人,让你有困难时最先想到的就是我,伤心时最想依靠的人也是我,只有我,不是旁的什麽人。你……你明白吗?”
明白什麽明白。我曲起手指就往他额头上砸去:“好好吃饭!怎麽了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今日的宋君若不像个弟弟,像个大人。
我看着他:“是因为要上前线了,害怕吗?你实话告诉姐姐,你害怕吗?”
“我不怕!”他急于澄清,但又低下头,“可是……我有时候也很怕。我不怕刀光剑影,不怕死,但我怕我死了以後,你就孤零零的……宫中暗潮涌动丶危机四伏,我虽帮不上什麽忙,但到底还能跟你一起承担!如果我……我……”
他说不下去,撂下碗筷,独自一个人生气闷气。
“我想看你实现自己的期望,我想看着你站到那个位置上去,我想看你自由自在地活着,就像小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你那样。没有东西能束缚你丶桎梏你,我想看见那样的你!”
他越说越激动,面颊微微发红,眼眸湿漉漉的,好似有泪。
我轻叹,抚上他的脸颊,鬓角丶下巴都有短短的胡茬了,他是真的长大了。
“阿若,姐姐好像……不能再把你当成小孩子了,是不是?”
“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宋君若怨我。
“既然不是小孩子了,就不要这麽瞻前顾後,拿出上阵将士的气魄来,这麽婆婆妈妈的像什麽样子!还说要成为我最利的剑,我可不要这麽优柔寡断的剑!裴家把持那麽多东西……如今的他们还愿意做做面子功夫,让手底下的田家做这治粟内史,万一以後连装都不想装了呢?那这大齐还是我们姜家的吗?
“我需要你,我需要有人冲破他们在军队的专制。光禄勋统领禁军三千五百人,卫尉统领南军两万人,执金吾统领北军五万人,如今除了卫尉方宏以外,其馀两人都与裴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可是禁军和北军,是整个皇城京城的命脉!我需要把他们都变成我的。
“显赫的身世丶过人的才智,有皇家的信任还年轻,同时拥有这些条件的,放眼整个长安城只有你。征讨五王是你最好的时机,只要你做得好,活着回来,我就能让你去你该去的,去你想去的地方。
“你既不想我寂寞无依,那就杀敌人个片甲不留,在沙场上留下你的赫赫威名,让敌人从今後听见你的名字就闻风丧胆!如今还没上战场就开始打退堂鼓,还担心我?你姐姐我需要你担心吗,这宫里什麽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先管好你自己,在沙场上把我们的面子挣回来,让他们知道长阳侯世子跟他爹不一样,是个英雄,是条好汉!”
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月华拂去宋君若脸上颓唐的神情,一下子舒展开来。他盯着我,眼中光芒坚定:“好!我一定给你挣面子,让他们知道你的弟弟是好样的,以後谁要欺负你,都得先问过我!”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豪言壮语容易出口,但是言行举止仍旧稚气难脱,被我一番话就说得心潮澎湃,不是小孩子心性是什麽?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看五王如今的势头,开战怕是难免,只望不要是现在……”
宋君若聪明,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今日田诠是不是来过,难道军饷有问题?”
“呵,他说没钱。这也没钱那也没钱,要我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军饷去养裴家军。”我依靠在凭几上,只觉得好笑,“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他们对裴开项可真是忠心耿耿……”
“裴家精明,明面儿上都是田家做的事,其实都是他们的主意。”宋君若狠狠咬牙。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凭几扶手:“一份田租合计奏疏,他交上来四份,都是不完整的,漏洞百出。可就算他是滩烂泥,他手底下的属官们上百人,总有精通的把?可他仍旧没能拿出令我满意的东西……你觉得,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呢?”
“姐姐的意思是……”
“田租有问题。他宁愿装傻充愣也不想让我知道。裴开项对此不闻不问,恐也难逃干系。”我冷笑道,“说白了,就是想花我的钱。我的钱可没有那麽好拿。我看这个治粟内史啊,也该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