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旻年纪小,虽是阿娘的孩子,但是出生的太晚了。前头兄长太多,不安分的也太多。父亲是个明事理的,母亲是个手段狠的,才能将他这皇位保住。可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偌大的宫廷,只剩下我们姐弟俩,那盘踞鲁东之地的兄长叔父们,如何能不垂涎我们这块久居深宫的肥肉呢?
萱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奏折送到我面前,我问她缘由,她面上没有好颜色:“裴相不在,他手底下的人不给,驸马爷也隔岸观火,还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说什麽?”
“他说这些奏书看着烦人,就交给裴相和他们处理,公主殿下还是专心游玩赏乐丶照顾陛下就好了,剩下的,等陛下身体康健再交由陛下处置,您也好撂开手,回他们田府享乐了。”
真是田议一贯的做派。我冷笑一声:“我们这驸马还真是日日夜夜盼着我回府呢,就想着让姜旻自爱宫中无人可依,只得听裴开项的话,是吗?”
“殿下——”小蛮从外搬着几叠竹简进来,“裴御史将奏书送来了。”
我一擡眼,只见裴仲琊已然褪去朝服,着一身黛青色直裾,外罩薄纱褝衣,身型瘦削挺拔,腰坠玉璜珊瑚佩,行动间声音清脆如冰裂。彤管使伺候他脱去丝履,他缓步上前,振袖作揖行礼,朗朗如清风:“臣裴仲琊,问殿下安。”
“裴御史起身吧。”
“臣闻殿下关心诸侯之事,特整理出近几日要紧的奏书送来给殿下,还请殿下过目。若有任何疑虑之处,殿下亦可以询问臣下。臣便在此候着。”
我没拿,擡眼望向坐于下首的裴仲琊。他神色平静坦然,我遣侍女出去,开口问道:“你父亲不让我看这些,你却给我送来了……”
“殿下是大齐的长公主,国事即是殿下的家事,自己家的事没什麽不能看的。”
“你不怕你父亲?”
裴仲琊没有回答,他双眸沉静,起身将竹简塞进我的手里:“看吧。父亲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
我没有回答,低头又看起了奏书:“裴御史觉得,五国联合谋反的心思有多少?”
“极大。牵头者必定是鲁王楚王和广陵王其中之人,剩下胶东丶淄川皆是从太祖开始分封的诸侯,其势力早已被代际继承分散,不成气候。他们今日有所动作,不过是墙头草。他们见天子式微,便投机取巧,看能不能分一杯羹而已。可楚丶鲁丶广陵三国不同,如今的广陵王姜修乃文帝嫡长子姜祁玉之後,姜祁玉与您祖父明帝一母同胞皆由中宫皇後所出。若非姜祁玉心性淡泊爱好山水,如今坐在这皇位上的,不是姜旻而该是他姜修了。”
裴仲琊对我直言不讳,我也不在乎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点点头:“姜修出身尊贵,封地人口粮産在全国皆属上乘,确实难以避嫌。鲁王楚王虽非阿娘所出,但其年岁都在我与姜旻之上,心机与智谋也非一般人所能敌,他们有所动作,不得不防。”
我收拾好竹简,对他说道:“让方通丶卢翙丶田诠整理一下近三年诸侯国朝贡的金钱粟米丶马草还有田租,三日後呈交于我。”
裴仲琊毕恭毕敬:“是。”
我上下打量他一下,他又瘦了许多,这件去年给他做的衣裳都有些撑不起来了。刚想开口询问,话语又被挡在了嗓子眼,我自嘲一笑,话锋一转:“你一个御史,能使唤得了他们?”
裴仲琊正用杯盏的馀温暖手,他淡漠地点了点头:“能。”
我点点头:“也是,谁让您裴相独子呢,连我都要敬您三分。”
裴仲琊苍白的脸上难得挂上笑容:“这话从你嘴巴里讲出来可真不习惯,从小到大,向来都是我敬你三分。”
我嗤了一声,不与他争辩。
外头萱萱听了宦官的话疾步走来,面上神情极为难看。她望了一眼坐在旁边优哉游哉品茗的裴仲琊,有口难开。
我顿感心头不妙,裴仲琊也因这沉默抛来视线。
萱萱破罐子破摔:“殿下,小陛下不知为何惹怒了裴相。裴相……裴相要用打龙鞭惩罚陛下!表公子方从上林苑练武归来,已经赶过去了。听宫女们讲……情形恐怕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