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才打了三声鸣,天色还是漆黑一片。
明无妄站在门前,与孙知府道别,“感谢知府此番洛阳行的款待,回去後我会在太後面前美言您几句。西域人诡计多端,後续如若有异情,还请即刻上报。”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我会多多注意。”孙知府拿出帕子,擦擦额间冷汗。这天气还没到春天,但每每与明无妄谈话,总是提心吊胆的,好在终于走了。
只是奇怪,来的时候偏院住的是五个人,怎麽走时就变成两个人了?可看蟒之那张阴沉着的脸,他也不好追问,堆着笑脸总算送走了两位爷。
马车缓缓而行,一路朝着出洛阳城的方向驶去。
房梁上趴着的人也转身隐匿在黑暗里离开,回到赵空歇脚的地方。
赵空在房间内悠悠喝着茶水,“哦?当真如你所说,他们已经走了?”
那黑衣人回答:“我亲眼看到他们的马车驶离了洛阳,朝长安去。千真万确。”
“你现在就去跟着那辆马车。如有异常,时刻通报于我。”
黑衣人应声离去。赵空放下茶杯起身,“阔别三年,也该见见面,哥哥。”
小棋摊今日重新在原处摆起,围观的路人纷纷捧场。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赵幽面前只摆了一盘棋。
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道长,您这些日子去哪了?许久未见,今日怎麽只摆一盘棋?”
“我这些日子,在等人。今日也只是为了等一位故人。”赵幽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三盘棋都下不赢,更何况一盘?散了散了,今日没什麽可看的咯。”人群摆手散去,赵幽也不理,依旧低着头看书。
一直等到临近酉时,才有个人款款走近,落坐在赵幽面前。
“敢问道友在等何人?”
“等个像你一样的道士。”赵幽摇摇头,往後翻了一页书。
“那既已等到了,为何迟迟不落子?”
“你像他,可又不是他。”
“哪里不像?还是这身衣裳,还是这副样貌,还是这颗野心。”赵空按下他手里的书,眼神直直盯着他。
赵幽的书终于看完最後一页,笑吟吟地放下,指指自己的心脏,“我弟弟虽愚笨,但他这里,不是黑的,可你是。”
赵空想解释,可张嘴却觉得,有什麽可解释的呢。起码他还认他这个弟弟。
赵幽往他面前递了一筐黑子,“你可知,我方才看的书里,最後一个字是什麽?”
“我不知。”赵空接过,却迟迟没有打开棋筐。
“终。”赵幽伸手帮他打开,“落子吧。”
“我没错,错的是他们。”赵空如同小时一般尊重他,将棋子落在右上角的星位,“就算终,也不是我的终。”
赵幽摆摆手,随处选了个位置落子,“你不必尊我,更不必敬我。”
赵空语气焦急,“我一直在找您。”
每当他下一个子落在赵幽棋子旁,赵幽就有意将子落得更远,仿佛对他避而不及一般。
“若是存心想找我,这三年里哪天不能来?为何不肯离开长安呢。”赵幽始终望着棋盘,任凭赵空如何落子,不曾擡起头看他一眼。
赵空按住他的肩膀,激动起身,“现在洛阳城到处都是我的人,您如今只能跟我走。”
“非也非也。”赵幽替他整理好衣领和道袍,“该你下。”
赵空重新坐下,却发现棋盘上留着的空处,不管下哪里,都是他的黑子胜。
有时候,赢比输更叫人憋屈。
他算尽天地,饱读棋数,可始终,比不上赵幽,连赢都在赵幽的计算里。
他掀了棋盘,撞倒棋筐,棋子与棋盘一起掉落在地。
黑子白子零零星星散落一地,“我赢了,是我赢了!就算赢在你的计里又如何?终究是我赵空赢了。”
赵幽一边拾子,一边叹息,“知道是我的计,为何还要来?”
“你这空城计耍砸了,我已派人看着明无妄离开。”赵空拽起他的手腕,“若你不跟我走,可没人发现你死在这。”
“你怎知道是空城计?若我是蝉呢。”赵幽终于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