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她心里甚至多了些期待。从前她只顾看到无数孩童因生逢乱世流离失所,可现在,她却知道了还有人,在为太平努力着。
他不善言辞,可她看在眼里。
对他来说,铲除反贼乱党就是最快丶最直接不费一兵一卒的办法,他全一个人担了。
她本不该想这些,越想越说不上心里是个什麽滋味。
“你明日去洛阳,寻个名叫赵幽的人。”空幽道士用手掩着嘴,轻轻压低声音,那故作神秘的样子像是怕被旁人听了去一样。
乔逸宁思索半晌,点点头,似是下定决心。“这桩事了,我想去江湖之中寻我的父母。”
韩昌延抄起花瓶向她砸去,“你当这是什麽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没躲,花瓶碰到她後掉落在地,白瓷上面的青花即便碎了还是栩栩如生,空幽道士心疼地看着地上价值不菲可却四分五裂的青花瓷碎片摇头。
乔逸宁无所谓地擦擦额角流下的血迹,“感谢您三年前收留之恩,这些年我向来是做多少事,拿多少钱。为得就是有朝一日寻父母时有些盘缠,您不是不知。。。。。”
话说到此,仁至义尽。
倘若她决心要走,也没人拦得住。空幽道士心里这麽想着,笑笑替韩昌延做了主,“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是在江湖上走累了再回长安寻我们。”
乔逸宁点头离开,韩昌延对着她的背影怒斥:“都是废物。”
“王爷莫要着急,之前西域的香毒不还有剩下的?洛阳到长安的路可只有一条,回不回得来,还是您说的算。先让她帮我们寻到赵幽不迟。”空幽道士安慰道。
心里默默算着,他有多久没见赵幽了?好像也没多久,三年而已。
乔逸宁到院儿里时,江语已经做好饭菜等她回来。看她心情不好,索性就沉默着陪她吃完这顿饭。
半晌,乔逸宁将大门钥匙放到她手里,“我要去洛阳了,替他们做完这最後一桩事,便再也不回长安。”
江语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纵然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没想到她们一起吃的最後一顿饭竟来的这麽唐突。
她起身在衣服上擦擦手,“你要走也该提前知会我一声,饯行应吃些好的。你等着,我再去给你多做几个菜。”
乔逸宁拽住她的手,“不用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生逢乱世,命比纸薄,没准儿就没个再见的机会,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
“这哪行,那些高中的状元金榜题名都要聚在一起吃顿好的。连临行前的犯人,狱卒都要送点大鱼大肉。咱们俩虽谈不上什麽情比金坚,但。。。”江语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麽,眼睛不断忽闪着,语速越来越快。
乔逸宁拍拍她後背,轻声细语,“想哭就哭吧,这里没别人。”
“嘿,你这话说的,我才不想哭。”江语念叨的嘴终于停下,定睛看着乔逸宁,‘哇’地一声哭出来。
“照顾好自己,天冷多加衣。”这是乔逸宁能想到的最能安慰人的话。
江语擦去眼角泪痕点点头,她不愿连给乔逸宁最後的印象都是这幅模样。扯起嘴角难看地笑起来,“那就祝君锦片前程,鹏程万里。”
她将那串钥匙紧攥在手里收好,就像那天送别蟒之一样,送别了乔逸宁。
她还是没有挽留,她心中知道自己与他们这样有理想抱负的人不同。她没有蟒之对家国的一腔热血,三脚猫的功夫也跟乔逸宁没法比较。
她所追求的,不过是一份安定。
乔逸宁也没有多说什麽,带着两把短刀走出院子。
虽然跟江语接触的时间不久,可却是日夜相伴。
她从没瞧不起她,反而想告诉她,她那小小的愿望,其实并不渺小。非但不渺小,还是所有人的心中理想,可他们不敢直言,怕旁人笑话。
比如她,比如明无妄。
只有她敢天真烂漫地说出那些简单抱负,不掺任何看似伟大丶实则空虚的杂念。这也许是一份勇敢呢?
下次见面再告诉她这些吧,她听到一定会十分开心。
雪飘如絮,轻缓地坠落到地上,盖了层浅浅薄霜,长安城萎靡成一副洁白画卷。
偶尔有几只乌鸦从乔逸宁身边飞过,落在枯藤上驻足片刻。
她远远地望着银装素裹的长安,这片向来热闹繁华的城,此时是那麽寂静。
雪花慢慢的落到脸上,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眷恋。
阵阵寒风吹过,凉意刺骨。
“会回来的吧。”话音儿被风声淹没,发梢顺着风的方向吹散在空中。
【长安篇,暂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