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照顾“殿下,你这是在欺负病人。”……
太子走了。
彼时那声带着寒意的质问落在耳畔,如同被惹怒的野兽张开了獠牙,森森的利齿贴在了她的脖颈,却没有咬下口,只是声声问着她——
她不要他了是麽?
岑拒霜没有作答,这样无声的回答等同于默认。
而想象中他勃然大怒或是下口咬断自己脖颈的情形,都没有发生。
岑拒霜望着太子渐渐离去的身形,明黄的蟒袍染着浓重的夜色,挺直的背影孤高而决绝。须臾间,她觉着呼吸之时五脏六腑都在隐隐发着疼,不知是她在疼痛,还是他的。
长痛不如短痛。
岑拒霜想着,他走了也好。像太子这样高傲从不低头的人,她如此出言中伤他,他怕是不会再回头了。
娘亲说得对,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
只是娘亲後面还说,正因如此,才要珍惜现在拥有的东西,莫问前程。
岑拒霜攥着锦衾一角,微微颤抖的身形有些脱了力。
什麽道理也好,她唯一能明晰的是,她是一个没有前路的人,不知会在何时死去,也不知会在人世逗留多久,这样飘摇无定,像是风雨里的一盏灯,若是企图想要携着另一人走向终点,她怕是只会半道而废。
她比谁都清楚离别之痛,生死之苦。
而她这一辈子自出生起就预料了死亡,预料了与所有人别离。
这般想着想着,她终是因神思困顿昏睡了过去。
岑拒霜睡得并不安稳。
除却病痛缠身,她觉着夜里格外的冷。
琉璃彩窗外,夜半风声逐而疏狂起来,拍打在窗棂处,吱呀作响。纵是紧阖了窗,仍能够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寒凉从那缝隙里袭来,侵入骨髓里,她下意识拢紧了被子,将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却是踢到了被窝里放置的手炉。
手炉是他留下的,虽是有些温了,但还残存些许暖意。
岑拒霜循着手炉的温度,紧忙将其抱在怀里。
一夜便这样勉强过去,连着梦也是断断续续的,破碎不堪的画面都织不成一个完整的梦境,她好些时候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屋外忽有极轻的雪声传来。
是来人踩在软雪里的窸窸窣窣声响,其间还有着叮铃咣当的清脆音节,她尚未反应过来是什麽东西时,虚阖的眼皮察觉榻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岑拒霜睁开眼时,只见太子甫入寝殿,那墨发上沾染了点点风雪,眉眼也落了些许飞白,他怀里正抱着一皮奁莹白色的东西,随着他的步伐,皮奁里的物什来回碰撞得丁零响。
待太子走得近了,她才发觉太子这皮奁了装满了同心佩,玉身之间挨挨挤挤地堆叠着,每发出相叩的声响,岑拒霜都怀疑这皮奁里的玉都碎了一遍。
“喏,孤拿了好多,你随便摔。”
太子面无表情地把整个装满了同心佩的皮奁放置在案头,甚至好心地把小案挪到了她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他又再从怀里拿出一对绒皮手套,随手丢到了岑拒霜的跟前。
“这鹿皮手套你戴着,别划伤了手,又在那里哭着闹着血怎麽止不了,孤可不会帮你。”
岑拒霜望着满满一皮奁的同心佩,还有那双鹿皮手套,视线反复在这两者间横跳。
太子专门给她弄了这麽多同心佩,让她慢慢摔?
岑拒霜也不知他是有意报复昨夜她的行径还是作何,此番她结舌道:“殿下,这太多了……我,我摔不完。”
太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摔不完,就慢慢摔,什麽时候摔完了,孤就让你走出这寝殿。”
岑拒霜偷瞄着他慵懒的神色,不似昨夜那般冰冷,让她有些猜不透。
这是什麽新型惩罚?用摔玉来惩罚她这个体弱无力的病人?
虽然有些肉疼这暴殄天物的行径,但岑拒霜依旧没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试探着这沉甸甸的皮奁,这样的小动作被太子尽收眼底。
“哦对,孤那里还好多,这一箱只是冰山一角。”
岑拒霜想着自己若真要摔完这一箱,只怕胳膊都快废了,她不禁嘟囔着,“殿下……你这是在欺负病人。”
太子没有否认,那对瑞凤眼微微眯起,“孤想了一夜。”
岑拒霜问道:“想了什麽?”
太子摩挲着皮奁里的同心佩,指节嗒嗒地敲击在那玉身上,他的嗓音不疾不徐,“孤这个人生平没什麽爱好,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强人所难,别人越是不愿什麽,孤偏要强加他什麽。毕竟孤除了杀人,也没别的兴趣,所以想来想去,如果杀不了一个人,那就只好强人所难了。”
岑拒霜怔怔地看着他,“殿下的意思……”
太子发出冷笑,“你嫌孤烦,孤偏要留在你身边。”
岑拒霜抿了抿唇,反其道行之,“那我也想了一夜,我现在不嫌你烦了。”
话音落时,她晃眼见着太子近了身形,那双眸子正幽幽盯着她,压沉的视线逼得她屏住了呼吸,那惯来锐利的眼神仿佛在剥开她的表皮,想要窥得她的内里,剖出她的真实想法。
“小骗子。”
良久,太子轻声说着起了身,“你不是嫌孤烦,你只是想让孤走。”
一语中的,岑拒霜埋下了头,眼神闪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