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86章……
许邵清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对着窗外的徐伯严声说:“择如不如撞日啊,我看今天就是一个黄道吉日,婚礼就选择今日举行吧。”
“那我这就给你们布置洞房……”徐伯站在窗户外,低声询问,“是按照你们夫妻一千年前的拜堂仪式来办这场婚礼吗?”
“对。我帮你一起布置。”许绍清迫不及待朝门口走去。
“我也去。”我积极地响应。
“你别跟着去楼上啊,我们家的规矩,不允许新娘子帮忙布置婚礼。你先在楼下跟这些猫熟悉一下吧,你好好看看,能分出这几只奶猫的大小顺序不。等我们忙完了,会下楼来招呼你上去。你若等得无聊了,就去看看门口的那些新砌的花坛,你估摸一下养哪些花草,明日清早我开车带你去买花苗。”许绍清回头看着我温声细语说道,说完对着我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好吧,我等你们下楼叫我。”我点头应道,开始观察猫窝里的小奶猫,一心想着怎样辨别出他们的大小顺序。
可我发现,这些刚出生的小奶猫都差不多一样大,还都闭着眼睛呢,我根本分不清他们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我把这个问题交给小奶猫们,对着一窝闭着眼睛踩奶吃奶的猫宝宝们郑重宣布道:“等你们睁开眼睛了,我报数,从一报到五,你们自己挨个站出来,你们都先商量好啊,谁是家里的老几。”
说完,我又蹲在猫窝边,看了好半天的猫。起风了,窗外远处的麦田里传来了成熟麦穗在风中摇摆的声响,那是金灿灿的麦浪在迎风起舞,只有农村长大的孩子,才能够懂得这个声响有动人。
江南的小麦,在暮秋万物凋零时播种,历经寒冬,拥抱整个春天,奔跑进夏季,在夏天刚刚拉开帷幕时,他们抽出麦穗,吻着夏日的暖阳,浑身从头到脚逐渐幻化成太阳的颜色,变得金灿灿的,熟透时,他们轻轻低下头,向大地倾吐心事。这是一个象征着坚韧不拔向阳而生的神奇农作物。
我被这声响深深吸引,往麦田那边走去,路过菜畦边的荷塘时,顺手摘了一片荷叶顶在脑袋上,用以遮挡初夏的阳光。
“阿清真是太了解我了,这样的田野,我能一个人在里面玩一整天。”我坐在了麦田的田埂上,闻着成熟的麦子散发出来的浓浓的甜香味,听着风吹麦浪的声音,整个心神都彻底放松下来,伸手摘了一朵麦穗,轻轻挼搓出麦穗里的麦子,塞一颗麦仁进嘴里慢慢咀嚼,顷刻间,把秋天丶冬天丶春天和夏天的味道,全都尝了一遍。
我走到了麦田中间的一条田埂上,身两旁全是金灿灿的麦穗,展开双臂,漫步在田埂上,双手的指尖一路从麦田里划过,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是一条在麦田里游泳的鱼。
穿过麦田,我来到了山茶树林,这些树并不是很高,我需要微微低头弯腰,才能钻进茶树林中。
夏天的茶树上结满了深绿色的茶果,茶树底下一片阴凉,在麦田里晒过一阵太阳後,此刻坐在茶树底下,恰好能贪享这份清净和阴凉。茶树底下的空地上投射着斑驳的树影,偶尔能听见草丛里蛐蛐的叫声。
在茶树底下静坐片刻後,我钻出了茶树林,沿着林子的边缘走到了树林的尽头,发现一堵高墙,沿着墙角用脚步丈量整个庄园的大小,一路游荡到小楼门前,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我站在门前栅栏边新砌的花坛边,开始思考明天去买哪些花苗来栽种,要买蔷薇丶玫瑰丶百合丶绣球……
“姑娘,你是这家的新娘子吗?”忽然,身後传来一位老阿姨的声音,我回头,看见她梳着矮发髻,穿一身蓝底红花的旗袍,手里挽着一个精致的藤篮,藤篮里装满了各种胭脂水粉的盒子,她笑着问我,“我是你们家请来的喜婆,特意来给你化新娘妆的。”
说着,喜婆就笑着朝小楼的台阶上走去,时不时回头对我招手,示意我跟她进去。
我跟着喜婆走进小楼,上了楼,来到了二楼主卧的梳妆台前,可我心里莫名不安,刚在梳妆台前坐下,又起身一路小跑,刚走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看见了徐伯站在走廊里。他手里捧着的那套大红绸衣裙,应该是我的嫁衣。
“吉时快到了,您应该去化新娘妆了。”徐伯面色肃穆,轻声对我说道。
我一整个下午都没看见许邵清的人影,心里忽地有些慌张,眼下天黑了,越发想他了,望着徐伯轻声问:“阿清呢?”
“他在等你,等你化完新娘妆,换上嫁衣,我就领你去跟他拜堂。”徐伯面无表情,对我低声回道,说完,他朝我走了几步,用双手将手里的红嫁衣递给了我。
“来啊,新娘子快来化妆啊。”喜婆站在楼梯口笑着对我喊道。
我双手抱着沉甸甸的红绸嫁衣,走下楼,跟着喜婆进了主卧,再次坐到了梳妆台前。
喜婆拿出她化妆的一套工具,开始给我化新娘妆。化完浓艳的新娘妆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顿时觉得我“成熟”了好几岁。喜婆拿出她自带的木梳和发蜡,开始给我梳头,边轻轻梳头,边轻声念念有词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我凝神听着,心底悄然升起一种庄重的仪式感。喜婆一丝不茍地梳起我的长发,给我梳上了温婉典雅又复古的发髻,关上卧室的门,亲自帮我换上了嫁衣,还从嫁衣的喜兜里掏出一堆金首饰:一对龙凤金钗丶一对凤尾金耳环丶一条大金锁福坠丶一对大金镯。
楼梯间灯光昏暗,喜婆帮着我将这些金首饰一一戴上,扶着我的胳膊,将我送到了三楼的一处房门前,扣门高声喊道:“新娘到啦!”
这一声高喊,惊得我顿时站直了身子,声音落时,整个房子里的灯突然都熄灭了,我偏过脸望向身旁,发现喜婆不知何时趁我不注意,已经走开了。
整座小楼霎时间陷入一片静寂中,我忽然有些慌,想叫一句阿清,又克制住了这个冲动。
“吉时已到!”一个沧桑高亢的声音打破了小楼里的沉寂,随即,我身前的门缓缓打开了。
屋子里的烛火在门开的瞬间,一盏接着一盏,悉数亮了起来,我刚走进房间,身後的门就重重地关上了。走到房间的中央时,四周的烛火全部亮了起来,在烛火的映照下,我才看清这个房间的布局,只见这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却只摆放着一口棺材。
我懵然一愣,竟感到有些恐惧,转身朝着门口逃去,可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无论我怎样使劲,都打不开这扇门。
我站在闪着烛火的房间里,慌乱不堪,在心底悄悄安慰自己:“这是梦境吗?我是不是在田野里睡着了,梦魇了……听说梦魇了,在梦里弄疼自己,就能醒过来……”
我蹲下身来,端起地上的一盏红烛,伸出手,将滚烫的烛泪滴在了手背上,把自己烫得吱哇乱叫,可还是没能摆脱眼前的景象。我才意识到,这很可能就不是梦境。
“不是答应嫁给我了麽?怎麽,後悔啦?”昏暗空旷的房间里传来了鬼阿清的声音。
听见阿清的声音後,我顿时就不怕了,站起身来,盯着那口大棺材,幽愤地高声问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缠绵悱恻的洞房花烛夜麽?”
“一千年以前,你就是这样,一个人穿着嫁衣,嫁给棺材里的我。我只是在跟你重温旧梦罢了。如果你怕了,现在後悔还来得及……”鬼阿清轻声对我说道,话音落时,房间的门忽然开了,似乎是在告诉我,我可以随时离开这间鬼屋。
“我才不怕呢……”我走到门前,将门关上,还顺手将这房门反锁上,看见那口棺材倔强地说道,“十八岁时,知道你是鬼,就不曾怕过你,如今都跟你相识相知相爱几百天了,就更不会怕你了,你是藏在了这口棺材里了吗?”
说着,我朝棺材走了过去。
“先别过来。我们还有仪式未完成呢。”鬼阿清空灵缥缈的声音在鬼屋里飘荡开来,话音落时,屋子的墙角几盏烛火越来越亮,将墙上的一个神龛映照出来,我随手托起一盏红烛,走到神龛前,举着烛火,看清了神龛上的字样:祖德流芳,底下刻着祖训和宗亲明细……
我正举着蜡烛凝神品读上面的字迹,鬼阿清的身影忽然闪现在我身旁,他还是古时的模样,长发戴冠,一身红袍,手里捏着一个红盖头,在烛火的映照下,他清冷俊美的脸庞越发迷人,这是鬼阿清魂魄的真身,而非任何人的皮囊。
原来,今夜我是要与鬼阿清拜堂。
“一千年前,你着急嫁我,忘了盖红盖头了,我帮你盖上。”鬼阿清嘴角勾着温柔的笑意,擡起手来,亲自帮我盖上了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