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人造的。
没有哪些技术能让太阳一直高悬于天,也没有哪些技术能使一个密闭自然环境不进行水循环还能持续拥有水资源。
倘若有闲着无聊又实在不怕阳光刺眼的人拿把椅子,什麽也不做,只是干坐着盯天空,看上许久许久,大概也能看出太阳的运动规律虚假且重复。
他登了顶,看着被顶棚遮挡的天。
模模糊糊,还能看到那个巨大的光球。
这一刻,光敏病使他恐惧了许久的阳光,没有再让他屈服。
他死死盯着那个光晕。
要消除恐惧,先成为恐惧。
他没法成为太阳,但他先让自己做到了直面恐惧。
他要把恐惧换成其他,他没法成为太阳,但他可以成为其他。
是的,以热攻冷……
他的精神崩紧成一条线,这细丝般的线顶着巨大的丶如天幕般的压力,他按下了按钮,撕破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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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阳光之城都被香烟笼罩,再加上这永不停歇的阳光照射,热气无法散出,更是像烧柴中的烟囱。
比起前几年的清透,现在的阳光之城连空气中都带着浑浊。
雄厚的钟声再次响起时,仿佛能听到里面的锈斑,在这之後,萦绕神像的烟雾才会消停一时。
全城都已经闭门关窗,光明与里屋毫无关系。
无论是城东还是城西,宵禁依旧没有被废除,阳光兀自散落,却无人理睬。
整个城市都静悄悄的。
静得安宁,也静得吓人。
这时他们长久以来的生活,从未有过改变。
落窗的光头还在想着他明天能否再次开门,会不会也同邻居一样,在某一天醒来时分,突然抗拒那伴随一生的光明。
隔壁的赵姨只是极小心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钻了进去,摸着黑和伴侣说今天去了哪几座神庙为他烧香。
院长匆匆从城西又回到了城东,就算福-利院的那些孩子都已经长大,最小也有六岁,但她依旧惦记着他们,路过旧院时,脚步微停,但还是没有停留,直往院里走。
就算烟笼罩了这个城市,就算城西搭建了顶棚,就算走在路上的人少了许多许多,就算将来会面临许多粮食短缺丶人口不足的危机,目前为止,这个城市的人依旧活得很好,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清闲又无趣。
在所有人躲避阳光之时,在未燃尽的香烛飘散烟火时,在他们把偌大城市清空留给这六十四座神像时,轰——
城市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像是困兽垂死的悲鸣,而後持续着几秒的宁静。
猛地“啪嚓”巨响,天像是被一双巨手给撕裂了,哗啦啦从裂缝漏出它透明干净的血,冲刷此刻寂寥的城。
阳光之城下雨了。
没人识得这场异象,任由怪异肆虐门窗,发出恐吓的声响。
雷鸣阵阵,风雨同催,这怪异的现象终于敲醒了同属黑暗的他们。
那些刚刚闭合上的门窗都纷纷打开了。
一扇接着一扇,从第一个人迈出房门後,那个锁在他们思想上的宵禁规则宣告破灭。
阳光之城的暑气终于在此刻被清洗了一番,带来了丝丝寒意。
城东的雨冲刷着建筑上的灰,香炉上的火早已熄灭,雨水和香灰混合,形成难看恶心的烂泥,但很快又被冲成一滩泥水。
神像被风刮倒了地,被机关枪般的雨点击打,从坚硬到坑洼。
他们躲在屋檐,瞧着地面上汇集的雨水和被打出圈点的图形,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