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姬湛雪死后的第二十五年。
傅清微望着中央的石棺,沉默无言,往桃树下倒了一些酒。
湿润的桃花瓣从空中飘落,淋了她一头一脸。
“这个酒好苦啊。”龙璇玑想:一口下去涩得她想哭。
“娘亲,你都不觉得苦吗?”
“娘亲习惯了。”
龙璇玑不理解,她再也不要喝酒了。
傅清微靠在桃树下自斟自饮,直到脑袋枕着树干沉沉睡去,龙璇玑一动不动,悄悄地给她盖花瓣被子。
呼的一阵风将她盖在娘亲身上的桃花吹走了。
风可真坏呀。
虽然娘亲话不多,和她说的话更不如对棺材说得多,但龙璇玑很喜欢娘亲,娘亲身上香香的,娘亲的白发很漂亮,连每条皱纹都漂亮。
傅清微教她怎么使用妖力,龙璇玑只会下桃花雨。
娘亲开心的时候给她下,难过的时候也给她下,什么都没发生也下。
傅清微每天早上起来到院子里扫花瓣,变回人的龙璇玑两手托着下巴问她:“娘亲,我是不是一只很奇怪的妖呢?”
傅清微说:“你是一只很珍贵的妖。”
呼啦啦多了一地桃花。
龙璇玑:听不懂但是超开心。
傅清微:“……偶尔也要克制一下,比如我在扫地的时候你就不要下了。”
龙璇玑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起脸亮晶晶:“好的娘亲!”
桃花零落成泥,又泽被万物。
傅清微身后多了一个新的跟屁虫,去打猎跟着,去菜地也跟着,围着她“娘亲,娘亲”地转,很黏她,只是绝口不吃她做的饭。
和她未苏醒的师娘一个模样。
半年后。
春日,本就明媚的小桃花下得更加张扬了。
桃花花瓣自蓬莱观清净的上空飘落,眷恋地擦过脸颊,停留在女人的肩头。
龙璇玑陪着傅清微坐在门槛,背后是九条锁链封印的冰冷石棺。
“娘亲,你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
“因为娘亲在等一个人。”
“你在等谁?”
“等我的妻子。”
傅清微抬手将肩上桃花拂在手心,别到四五岁粉色襦裙女孩的发间,话语轻顿,望着她温柔道:“我与清净派的掌教有旧,即日我便送你去清净派拜师修行。”
龙璇玑的脸色变了:“为什么?”
傅清微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未置一言。
虽然有龙璇玑在蓬莱,道观里多了一丝热闹和人气,但傅清微已经习惯只有她和师尊的蓬莱。
她也没有精力再去和一个人相处了。
她不想有人打扰她们俩的平静生活,即使穆若水永远不会回应她。
只要她在自己心里就好。
龙璇玑水汪汪的黑葡萄大眼睛雾气弥漫,道:“我想留下来陪伴娘亲,没有我,娘亲会很孤独的。”
傅清微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她还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孤独了。
是自己这个娘亲不称职。
她不该和她留在沉寂的蓬莱,她要做一棵茁壮的桃树,扎根在更好的土壤。
傅清微的拒绝也像温柔的笔触,拇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出口的话坚定果决:“走吧,我们现在下山。”
龙璇玑跪在她的面前,含泪磕了一个头。
离开蓬莱那日,龙璇玑最后一次回头,院子里下了一场桃花雨,飘落满地湿润的桃花。
傅清微对她有愧,彼时铁路四通八达,清净派一两日就能到,这样的分别未免太残忍。所以她没有选择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牵着她的手,一脚一脚地带她丈量壮丽河山,阅遍人间风景。
江河湖海,名山大川,森林小溪,也会暂时落脚热闹的城市,补给加上给孩子买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