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呼啸,风翼号平稳航行,下一站——韶洲船闸。
兴奋劲儿过了,顾孟然沿着舷梯从二楼下到一楼,哼着小曲走进超市。
一个上午没来,超市大变样,货架整齐摆放,各类食品、调味品、日用品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货架上。
冰箱冰柜、生鲜果蔬台,前不久还空荡荡的大厅,俨然有了超市卖场的雏形。
顾孟然进门时,梁昭正扛着一袋百斤重的大米,从超市后方临时仓库搬到正门口收银台旁边。
已然是第六袋了,他累得气喘吁吁,干练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濡湿,又被随意撩起,光洁饱满的额头全是汗珠。
“砰。”
米袋与地上其他米袋重叠,整齐摞在一起。
梁昭呼出一口热气,撩起衣摆擦了擦汗,朝顾孟然颔首示意,“怎么样,起锚好玩吗?”
紧致流畅的腹肌覆着一层薄汗,于眼前一闪而过,顾孟然瞳孔微缩,有一瞬间的失神,连梁昭说的话都没听清。
江风掀起一股热浪,顾孟然自知失态,垂眸错开视线,从货架上拿了瓶水递给梁昭,“歇会儿,看你累得满头大汗,让你上船当船员,不是来当苦力的。”
梁昭单手接住矿泉水,拧开瓶盖浅抿了一口,反问道:“没怎么跑过船吧?普通船员基本等于苦力,什么杂活都干。”
矿泉水往冰柜上一放,梁昭转身又走向仓库。
“梁昭。”顾孟然叫住他,神情无比认真:“风翼号不一样,在这里,你不是苦力。悠着点来,活儿慢慢干,我们又不是真的开——”
过不了几天,超市里的货物还要全部收起来,顾孟然不想梁昭花费力气做无用功,头脑一热,甚至想着把真相全盘托出。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能上船就能下船,他不能在关键时刻把梁昭给吓跑了。
于是,脱口而出的话拐了个弯,顾孟然半开玩笑道:“不要把自己当外人,更不要把自己当苦力,你还是我的大债主呢,要把风翼号当成自己的家。”
“你说得对。”梁昭头也没回,低声笑道:“那自己家干活是不是应该更加卖力?”
把公司当成家,把学校当成家,把船……
读懂这话的另一层意思,顾孟然急忙追上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梁昭,等等我!”
劝不住就一起搬吧,就当锻炼身体了。
顾孟然头发往后一捋,跟着梁昭走进临时仓库。
仓库杂乱无序,米面油粮堆成小山,梁昭停在一摞大米旁,双手握住米袋,上臂发力,发达的肱二头肌高高耸起,而后轻轻松松将一袋百斤重大米扛在肩上。
梁昭轻松自若的模样给了顾孟然一种他也能行的错觉,他有样学样,浑然忘了自己压根不怎么锻炼,浑然忘了一袋大米重达百斤。
当米袋悬空,顾孟然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托不住时,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为时已晚,数十袋大米摞在一起足足半人高,托不住,他也放不回去。
“梁,梁昭。”
米袋死沉,压得顾孟然双臂颤抖不止,面红耳赤,他下意识寻找外援,扭头一看,一心只顾工作的梁昭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下完犊子了!顾孟然深吸一口气,双臂用力抱着米袋,膝盖弯曲,试图抵着其他袋子将米袋一点点放下来。
一百斤啊一百斤,单用双手托着,没有任何着力点,抱个五十斤都够呛的顾孟然,实在是挪不动一点。
米袋离地还有一米,顾孟然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指忽然泄力。米袋倏地滑了下去,担心被撞倒,压到胸口、膝盖,求生欲使他用力往前推了一把。
也就是这一把,米袋擦过顾孟然的膝盖重重落地。
而下一瞬,一声凄厉的哀嚎打破仓库原有的宁静。
没有被撞倒,没有被压到胸口膝盖,可特喵的米袋压到脚了啊啊啊!!!
学着外公的优良习惯,顾孟然穿的拖鞋。
重达百斤的米袋垂直下落,重重砸在右脚脚趾,钻心的疼痛猛然袭来,顾孟然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一屁股瘫坐在地。
其实疼痛尚在承受范围内,但右脚,受伤的又是右脚,顾孟然只觉得眼前一黑,恍惚间又回到被螺旋桨搅烂右腿的那一天。
冷汗滑过鬓角,顾孟然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出气多进气少,呼吸变得尤为困难。
强烈的窒息感将他紧紧包裹,顾孟然眼皮子越来越沉,就在他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时,像往常一样,一只温热而干燥的手轻轻托住他的肩膀。
“顾孟然,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冷冽的嗓音渐渐与上辈子重叠——
“别怕孟然,有我在。”
“别管我了梁昭,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总不能让你照顾一辈子。”
“我、我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