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珏匆忙松开手,神色慌乱,“本宫并非是这个意思。”
他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了什麽,柔弱一扫而空。
他撩起额前刘海,暴露出了那张与贵妃迥然不同的脸。
“你们叫我珏公子,原来你们早已知道我并不是李婉。”
盛明月并没有否认,而是伸出了手,“珏公子,请吧。”
李珏“啧”了声,他馀光瞥向席淮,目光中满是谴责。
席淮困惑不解,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什麽气,只觉得他目光瘆人,“你看朕干什麽?”
李珏没有吭声,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嘲一样冷笑完,才上了盛明月的马。
席淮只觉得此人绝对有病,不明白他到底莫名其妙生什麽气。
他不想再搭理他,于是翻了个白眼,转身跃上了秦明镜的马。
李珏的确很生气,他生气席淮的隐瞒,他原本还以为只有席淮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可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的自以为是,他只不过是没有任何家族庇护的刺客而已。
李家被连根拔起,恐怕都不过是为了夺权的手段罢了,席淮有什麽理由替他保密。
想到这里,李珏自嘲笑了,他感到有些羞耻,对于席淮更是生出几分怨怼的情绪。
他怨怼于席淮温柔,埋怨于席淮给他的错觉,让他在这些日子里显得有多麽可笑。
直到耳侧传来冷笑,“珏公子莫不是觉得,自己的信任被付之东流,自己很悲惨?”
李珏猛然擡头,只见马背上的白衣青年,正平静看着自己。
他表情冷淡,仿佛看待着不重要的蝼蚁,语气里只有讥讽。
“你埋怨陛下不该告诉我们你身份,你认为陛下背叛了你。”
李珏火气冒了上来,“你!”
马背上的青年仿佛看穿了他,眼里是洞悉人心的冷静,“但这与陛下无关,陛下从未有泄露你身份。”
“明明是你擅自代入了悲惨角色,误会了陛下,你为何还要生气?”青年歪了歪头,像是困惑不解。
“难道是因为,你原以为自己对于陛下而言是特殊的,结果发现自己在陛下眼里与常人无异的缘故?”
盛明月恍然大悟,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绪,只是眼里是藏不住睥睨,“珏公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傲慢呢。”
李珏被拆穿想法,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他不可否认被盛明月洞悉了想法,可他很快平复下了情绪。
他深呼吸了口气,镇定自若看着盛明月,“首辅与我有什麽不一样?”
飘雪下得更大了,寒冷的森林中,有两匹马正在雪夜里缓慢前行着。
冬日里寒凉的冷风,将马背上的少年吹得瑟瑟发抖,直打了个喷嚏。
少年揉了揉鼻子,鼻尖像是驯鹿一样,被冻得通红,令人心中柔软。
李珏远视着羸弱的少年说:“你觉得自己坐观全局,只要动动手指,便可以操纵人心,自作聪明看穿了一切,这何尝不是种傲慢?”
他咄咄逼人,企图撕开盛明月僞装,“首辅,你自视甚高,却丝毫不知道你与我并没有什麽区别。”
可盛明月只是怔了怔,坦然接纳道:“原来别人眼中在下是这样的,多谢珏公子让在下认清自己。”
李珏怒目圆睁,他意识到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样看待自己。
他这才想起来,盛明月是当朝天子的太师,同时还是首辅。
能够在朝廷上保持中立,站稳脚跟的人,本不是泛泛之辈。
不像他,什麽都不是,连贵妃的身份,都只是借用李婉的。
他不免有些自怨自艾,心下嫉妒自己哪哪都比不上盛明月。
不想下一刻,他忽听盛明月问了句,“珏公子可想过将来?”
“将来?”李珏回神,目光中流淌出一丝茫然,什麽意思?
“今日刺客刺杀探清了陛下的行踪,说明宫中早已不安全。”
“陛下无法保护你,你留在宫中,反而会给陛下徒增麻烦。”
“你真的要留在宫中,而让陛下为了保护你,陷入窘境吗?”
盛明月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毫无波澜。
但李珏躁动的内心,如同跌入了冰冷的湖里,冷静了下来。
他本想说与你何干,可想到少年流血的样子,又闭上双唇。
他的心脏颤了又颤,唇瓣微张微合,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最後他只是咬着唇,终于正眼看向了盛明月,“首辅何意?”
盛明月勾了勾唇瓣,朝着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容。
“冬至即去,立春将来,县试在即,珏公子可否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