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笑道:“阿姨,没事儿,之前就说等他考完我就请他的,只要考上了,别说一顿饭,以後天天赖我这儿吃我也高兴。”
“哥,这话可是你说的,别又跟上次一样,我想来你学校你都不让。”
“那时候你不快要考试了?我能随随便便答应你这个准考生到处走吗?再说我那天真的没空陪你参观学校,我总不能跟我班老师请假,然後请假理由写上陪弟弟参观校园吧……”
陈序这麽一说,丛舟都乐了。陈英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到底不是个好事的女人,她戳起一块蜜瓜塞进了嘴里,笑着看自己儿子跟这个“亲哥哥”热情地聊天。
一早见着陈家这个长子的时候,她还有些怵。她见过方菀之一面,在办证中心外头。那个女人身上的傲气和那股天生丽质的自信让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与之对视,所以听说这个人生下的儿子要跟自己生活後,她内心的紧张多过于恼怒。而陈序也不是那类面善的人,至少看上去十分冷漠,本来陈英不再奢求什麽了,只要在一个屋檐下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行,可不想她丈夫竟然早有不养育这个儿子的打算,而陈序也意外地跟丛舟很投缘,所以女人松了一大口气。後来偶尔几次她想要探听她丈夫心里是怎麽想的,到最後却只发现“情”这个东西很奇妙,它的亲疏远近似乎凭着一种天定,陈序注定没有自己的亲爸疼,那她这个後母也只能不再多想。
这天一直到午後一点,那个男人都没有回来。期间丛舟又打了三通电话,那头虽都迅速接起,可永远都是堵在路上。抱怨丶叹气丶鸣笛……这些声音奇妙地混织在三通电话里,一模一样到让陈序都産生幻觉,以为这是提前录好的。
“算了,再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我们先吃吧。”陈英也觉着不好意思,但她只能帮她丈夫圆好这个谎。
“不用了……”
“哥……”
“我们快考试了,下午课都提前上,安排得挺满的。”陈序面上看不出喜怒,“我先走吧,反正也吃了这麽多零食,肚子不饿。”
“这怎麽行,好歹吃点吧,阿姨还特意做了你爱吃的海鲜,都丛舟指明了给你的……”
“是啊,哥,吃完再回去也行啊。”
“不了。”陈序主意已定,“帮我跟爸说一声吧,我打算艺考,其他的不用他操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哥,你要艺考?”也许陈英还没明白过来是怎麽回事,但这事对丛舟却是个冲击。说打击也许严重了点,但一向认为自己哥哥是十九中佼佼者的丛舟却有些无法理解。
陈序已经没什麽心情再留在这儿解释理由了,也因为丛舟的想法他永远不会放在首位,所以少年没再说什麽,拿了书包回去了。
匆匆的脚步在走出小区一小段路後逐渐放缓,最後他停在了一棵樟树下。又是一场空欢喜。他擡头看了眼碧蓝的天,看天上亘古不变的云,突然从前出现过的念头再次浮现,他想人为什麽要活着。
他爸的家离学校挺远的,刚才下课生怕让人等,所以他连叫车软件都没开,直接拦下途中接客的一辆出租车,用去三十多块钱到的这儿,但现在一切都不用急了,即使十分钟後就得开始下午第一节课。陈序想把时间无限拖长,拖长了就不用太靠近现实,他还可以无忧无虑这麽一会儿。
一个多小时後,他开机给傅明恕发了条消息。通知栏瞬间弹出好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他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xx宾馆,来吗?】
傅明恕肯定给他打了不少电话,要不就是发了几条消息,但他确实连去翻找的劲儿都提不起来。
那头很快就回了个“好”,没有多馀的废话,连陈序都不知道他到底要怎麽从课上逃出来。但就是这麽神奇,不过十分钟,他们经常去的这家连锁宾馆803号房的门铃就被摁响。
陈序开了门,先把傅明恕让了进来。
傅明恕没问他,只是跟在他後面坐在了其中一张单人床上。陈序则坐在了靠窗的那张沙发上。
“……他说他堵在路上,丛舟前前後後给他打了四个电话,我们从十二点等到快两点,他都说他连高速都没上……”陈序擡头看向傅明恕,问他:“你说是不是我想多了,他会不会真的堵在路上?”
“没事,我们改天再过去……”
“去不了了。”陈序摆手,“今天连他人都没见着我就知道以後我也去不了了……明恕,你没经历过不知道,有些事你没办法追着要。其实我明明之前想得挺透了,从我妈说这儿子我不要了你要去吧,从我去哪儿都不知道只能在酒吧找份工,我就跟自己说过以後要记住不能奢求别人对你好,朋友丶亲人都是一样的,不会有真正无私的爱……”
“陈序……”
傅明恕这一声与其说是叫他,不如说是呼唤他,听到後的陈序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些话把他身边所有人都包括了进去,一竿子打死了。即使在这一刻他也是这麽想的,可当着傅明恕的面他不该说这个。
“我……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他叼了根烟出来点上。
傅明恕过去把窗户打开,又在那张床上坐了一会儿後问他吃饭了没有。陈序摇了摇头。傅明恕便说去楼下看看买点吃的,让他先不要到处乱走。
“我随便买点吧。”
“嗯。”
房门打开,陈序却叫住了他,“你怎麽出来的,现在这时候第二节刚开始没多久吧?”
扶着门框的人作出轻松的模样,“好学生的光环比你想象的有用。”
“切。”陈序笑骂。房门同时落下一声响,房内骤然变得安静,几分钟後,手里这根烟掉下长长的烟灰,陈序来不及拿垃圾桶接住,烟灰落地把房间地毯烫出了一个小小的洞。他轻声骂了一句,把烟掐灭的同时有一种想哭的强烈欲望。他想,仅仅是因为被他爸抛弃吗?好像还有别的,比如他当着傅明恕的面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他怎麽能讲出这些,或者说为什麽他下意识就会说出这些话。他觉得他无法把自己治愈得很好,总是像一把刀将身边的人刺得遍体鳞伤,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