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在湖心公园碰面。这是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公园里不同区域的早锻炼人员已经各自开始了活动,有些甚至已经进入了下半场。来往晨跑的人不少,傅明恕和侯翀绕着公园中央那个人工湖跑了三圈後,在一个自动贩卖机旁短暂停留。
“还是白水?”侯翀俯身看里面的饮料,见傅明恕点头,便买了瓶水和自己喝的功能饮料。
“我能问一句吗?”水递过去的同时,他问对方。
“嗯,什麽?”
“为什麽突然想起来找我跑步?”
傅明恕仰头喝了一半,“以前不是经常一起跑吗?有什麽好奇怪的。”
“只是这个?”
“那不然?”傅明恕惯常以笑释疑,所以这话他也是带笑说的。
“那你都这麽说了,我当然也不能盼着你遇到什麽事。”
两个人走到离贩卖机很近的一张临湖的长椅上坐下。一只白鹭从湖面上低低地掠过,随後高高地冲向湖边一棵高大的柳树顶端。
“叶前有没有说他在沚州过得怎麽样?”傅明恕问。
“就刚去的那几天联系过几次,学习什麽的倒是没怎麽说,光给我介绍他们画室的俊男靓女了。”侯翀说到这个就是低低地笑,“我看他不是冲考试去的。”
“他本来就这样……”
“对了,他还特意让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不联系你,他说看你高中有那麽铁的哥们儿,少他一个也无妨。”侯翀说,然後看到傅明恕吃瘪的样子,才哈哈大笑解释,“开个玩笑,他是觉得你们十九中学习太紧,他怕打扰你学习……”
“哪儿那麽紧张……”
虽然傅明恕说自己没遇着什麽事,但侯翀还是从对方说话的语气里感觉出这人兴致不高,但傅明恕既然把他叫出来了,那他也不催着,就等着看这人到最後愿不愿意说。他们这些哥们儿相处从来都是这样,有事要愿意讲出来,他们就愿意听,也愿意帮,要是不愿意讲出来,那就是那个人自己能解决,不需要他们上赶着操心。
果然,他们坐到身上的汗都干去大半後,傅明恕还是开口了。看到这人犹豫不定的样子,侯翀竟有些好奇,从以前到现在,他都甚少见到对方这样的状态。
“你有时候会觉得我这个人不一样吗?”
“啊?”侯翀愣了愣,“你长到快十八岁了,现在开始思考自己的性格问题?”
“不是这个意思。”傅明恕笑了起来,不过却不是因为侯翀的这句话,而是他自己现在的举动,他在笑自己的内核原来如此摇摆。
“你要不说得再明白点儿?”
侯翀和傅明恕的性格脾气多少有些相近,只是比起前者的霸气外显,傅明恕多少愿意拿良善去作为社交的手段。其实他跟陈序之间的问题拿去问叶前这样的花花公子似乎更合适,但叶前看得太多,而他和陈序之间需要希望,从这点来看,和他差不多脾气的侯翀大概率会给出一个不那麽刺耳的答案。
“我喜欢一个男的。”
身後那圈的塑胶跑道上依稀有人快速跑过的声音,公园树梢上的那些鸟叫声骤然被放大,并在他们俩人之间连成一片,湖边这一角落位置的安静被自然界各种声音填满。沉默的时间过去太久,久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忘记了开口。
“是陈序?”侯翀先问出口。
“你知道?”
“叶前说的。上次你带陈序过来跟我们见面的时候他就说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普通朋友那种,虽然当时我没明白这个意思,但後来感觉,他确实在你面前表现得过于柔弱。”
“那是因为他自卑,本质上,他不弱。”
“这些我就不懂了。”侯翀说话果然很直接,“那你打算怎麽办,跟他谈恋爱?”
傅明恕安静了下去,手里空了的矿泉水瓶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那他知道你对他有不一样的意思吗?”
“应该感觉出来了吧。”傅明恕说。想起昨天晚上在那个出租房里发生的事情,他想,就算之前都还是隔着窗户纸似的猜测,昨晚之後他们之间就是谁都装不了糊涂。
“他什麽反应?”
傅明恕又想起那只推开自己的手,“不清楚……”
再没有恋爱经验的人这会儿都看出傅明恕已经陷入了感情的旋涡中,意识到这点的侯翀到底还是有些意外,此前,他从不觉得他们会在这种事情上迷失自我。
他坦言:“虽然我没法理解你们这种关系,但说到底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在不在一起都跟别人无关。只是有一点,明恕,不管和谁在一起,你还是你,不会因此变得奇怪,也不会成为另类。”
话尽于此,傅明恕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他跟谁都没法说,能够在这个时候听到侯翀这样一句话,对他来说不仅是份宽解,更是一种肯定。从来没有对性向産生过怀疑的人在第一次发现心跳居然会因为一个同性加快的时候,那种天崩地陷的感觉,想必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而他很幸运还有个可以倾诉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