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一只觉得一晃眼,自己就置身于年夜饭的节点了。
老板将年夜饭定在了一家人均近三千的日料店。
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个实习生也一起来了。
对于公司连实习生都算上年夜饭的人头这件事,杨梦一多少有些惊讶。
毕竟这地方消费不低,是她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公司的员工并不多,店里头最长的桌子足够容纳下他们所有人。
再开明和谐的公司,也还是遵循职场上心照不宣的等级规定的。
杨梦一原该坐到离老板最远的桌子末端处,但加维不依不饶,硬拉着她,坐在长桌中间处。
虽然衆人早知加维就是这样性子的一个人,但杨梦一落座时,脸上仍挂着抱歉的神情。
饭菜还没上桌,大家已经聊得热火朝天了。
周围人说的那些艺术家丶行业分析和世界经济走向,完全不在杨梦一的知识储备里。
但她很晓得如何让别人以为自己对他们所说的话题很感兴趣,甚至是颇有研究。
只是加维爱时不时扯过杨梦一的手臂,凑到她耳边说些没有营养但又确实好笑的吐槽,搅得她这样一个好演员都难以入戏。
又一次,杨梦一眼神专注地望着斜对面正在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面部表情随着对方的抑扬顿挫而稍作变化。
加维观察她半晌,忍不住悄悄问道:“你……都听得懂?”
杨梦一面上扬起浅笑,以手遮掩着嘴,凑到加维身边,吐气如兰:“当然……听不懂啊。”
加维听对方用这样温和的语气,揭穿自己不过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竟一时没忍住,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梦一,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加维笑得眼角都沾上泪花,压低了声音道:“你明年真的就不来了吗?”
“来不了一点。”杨梦一毫不留情地打破加维的期待。
等菜肴一道接一道上了桌,便有人起哄吃饭得陪酒。
一年仅有一次年夜饭,老板也不扣搜,朝服务员招招手,说了些什麽,不多时,三支瓶身精致的清酒就来了。
杨梦一并不想喝酒,更何况这人均三千的寿司,那是真的很好吃。
她将茶杯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变相表示不喝酒,就继续埋头小口地品尝佳肴。
加维本就好酒,是各大gayclub的常客,他往杯中倒了些清酒,尝试着嘬了一口。
酒刚滑入喉舌间,加维的眼睛便噌一下亮了,这酒口感有点像白葡萄酒,砸吧片刻,竟能漾出些水果的酸甜。
他急急闷完杯中的酒,又试了试另外两支酒,虽然不如第一□□样让他惊艳,但都香气醇厚,能喝得出来是好酒。
这样的好东西当然要和好姐妹一起分享,加维挤到杨梦一身旁,试图将她的注意力从刺身上引开,极力地推荐她来两口。
杨梦一是真的不想喝,只打着马虎眼,一边精准地夹夹夹。
一顿饭下来,陆陆续续又叫了四瓶酒,其中还有威士忌。等饭吃得差不多时,衆人的酒已经不知过了几巡。
因着今天是最後一天上班,大家多少有些放纵,酒量好的也是脸红脖子粗,酒量差的呢,话已经说不明白了。
加维就是後者,但哪怕舌头不听使唤,他还惦记着让杨梦一也尝尝这酒,时不时就要举起酒杯凑过去。
加维闹出的动静不大不小,但能让桌上其他人察觉到。
公司的二把手,负责财务,平日大家也会尊一声“康总”,他瞥见了杨梦一和酒鬼加维的极限推拉,眼珠子转了转,倏地出声。
“不是我说你啊小杨,年轻人这麽端着可成不了大事。”康总满脸红光,酒气似是吹胀了他的面皮,“总拒绝别人的好意,就是不给面子了。”
杨梦一礼数周全,在对方喊自己名字时就停着望向他,脸上是礼貌的笑容。
但她这个反应,在康总眼里便是对前辈的敬意与服从,是自己侃侃而谈的兴奋剂。
他继续道:“听白总说,你这人就特别钝特别轴,做事不懂变通。”
白总,就是乙方设计公司里那位瞧上了杨梦一的老板。
杨梦一一听这话,心底已经在冷笑,但面上不显毫分,笑笑道:“是吗?我竟然不知道。”
“所以说你不懂事。”他摸着肚子,眼神迷离地说:“来,喝一杯,我邀请你,你可不能拒绝哦。”
杨梦一嘴角幅度不变,拒绝道:“康总,我胃不好,就别为难我了。”
这会儿,康总的男性自尊在酒精的催化下极度膨胀,上级的身份更让他对杨梦一有种理所应当的把控感。
哪怕是语气温和的拒绝也让他反应心生滔天怒意。
康总借着酒意,愤怒将一瓶还剩半樽的酒重重敲在饭桌上,隔着桌布发出一道闷闷的响声。
他直勾勾地盯着杨梦一,逼问:“你喝不喝!”
原本嘈杂的饭桌不知什麽时候安静了下来,大家脑子不一定很清醒,但也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