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说:“这是陈耘自己说的,他不让我们告诉你,唐老师也说,别和你讲。”
郁从言一愣,唐适拦着他是怕他牵扯过多,他能理解,但陈耘为什麽瞒着他?
他问村长,村长叹了口气,说:“陈耘那孩子,自尊心重,可能怕你怪他,昨天晚上送去医院的时候,状态就很不好,像吓坏了,在救护车上就一直不说话,估计也是觉得自己闯祸了,现在不敢见你也是正常的。”
郁从言怔了一瞬,没说话,村长拍了拍他肩膀,说:“陈耘很喜欢你,也很感谢你,可能也因为你七年前资助了他,他对你始终是看重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思,郁老师体谅一下吧。”
这些郁从言都知道,可他还是没办法接受。
他说:“我去他家找他。”
村长连忙要出去拦,但郁从言动作太快,没拦住。
一路爬上去,郁从言第一次发现,去陈耘家的路原来这麽难走,他背上还有伤,动作一大就容易扯到,泛起疼,但他没管,一直走到陈耘家门前,擡起手敲门,同时喊陈耘的名字。
本来以为得等很久,或者陈耘干脆不见他,但没想到门很快就开了,陈耘在门口,穿着今天早上趴在他床前时的那套衣服,笑着看着他,像早猜到他会来一般,喊他:“郁老师。”
“你……”郁从言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什麽,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快满了,他看着陈耘的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麽。
陈耘像个没事人一样,问他:“要进来坐吗?”
郁从言愣了一瞬,缓了一口气,才跟着他往屋里走。
这不是郁从言第一次来陈耘家里,但七年後,的确是第一次。
他发现,陈耘家的房子,和七年前,差别居然不大。
除了瓦房重新翻盖过,其他的基本都没变,国家领导人的照片已经退了色,还是贴在墙上,墙壁也依旧黑熏熏的,屋里多了一套老旧的沙发和一台四十寸左右的电视,其他的东西几乎都是旧的,光线也一如七年前那般昏暗。
陈耘带着他往里走,招呼他坐在沙发上,笑着问他:“郁老师,喝茶还是喝水?”
郁从言还在观察他家里,随口说:“水就行。”
但陈耘说:“我们这边茶不错,郁老师可以尝尝。”
郁从言随便点了头,陈耘便给他泡了茶递在手里。
陈德明已经回来了,但郁从言在屋里扫了一圈,没看见,陈慧似乎也不在。
他擡眼看向陈耘,陈耘似乎猜到他所想,解释说:“他在里屋睡着,没死。”
他这麽轻描淡写地说陈德明没死,让郁从言有一瞬间的错乱,好像里面躺着的不过是个阿猫阿狗,或者毫不相关的人。
他其实也想问陈耘为什麽突然爆发,但他又害怕,那是陈耘的伤疤,他没有资格问。
他定了定神,重新看向陈耘,问他:“回来了怎麽也不和我说一声?”
陈耘没回答,反倒问他:“郁老师为什麽来我家?”
郁从言看了他一眼,陈耘又问:“因为担心我吗?”
担心肯定是担心的,但是担心多一点,还是寻求答案多一点,郁从言分不清楚。
他看着陈耘的笑,想起他那天晚上拎着板砖狠戾的眼神,也想起村长说他随了陈德明,想起陈德明骂他疯狗,但最後想起的,是陈耘说带他走的模样。
郁从言对上了陈耘的眼神,不知道怎麽地,又避开了。
他喝了口茶,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担心肯定是担心的,你那会儿这麽吓人,谁能不担心?”
陈耘笑了,他走近了些,坐到郁从言身边来,郁从言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陈耘突然问:“那吓到你了吗?”
郁从言看着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麽。
陈耘也看着他,神情忽而很认真,郁从言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能回避。
但陈耘的砖头没冲着他,他也不是什麽场面都没见过的小孩,“吓到”这个词的确太重了。
郁从言知道,这句话不是随便问的。
陈耘问的其实是,这样的他,会不会和陈德明一样?因为和陈德明一样的他,才有可能吓到郁从言。
郁从言摇了摇头。
陈耘一怔,表情愣了一瞬,但很快,他眉头压下来,嘴唇抿紧了。
这是一个略微可怜的表情,好像只要听到不满意的东西,他就要像块玻璃一样碎掉了。
他追问:“真的吗?”
又说:“说给我听。”
他小时候就执着,又没安全感,有些事情总需要反复确认,郁从言没有怀疑,只是认真地说:“非要说吓到也是有的,你肩膀上挨那一棍子怎麽样?去医院处理了吗?伤到骨头没?”
陈耘一愣,似才想起来这回事,然後他突然笑了,笑得很浅,几乎捕捉不到,郁从言再擡眼时,笑意已经消失,他又是那副可怜的表情,眉头皱着,说:“不知道,但是很疼。”
他一说痛,郁从言立马紧张起来,问:“怎麽会不知道呢?去医院你没让医生给你看看?”
“忘了。”陈耘说。
“不如现在你帮我看看吧?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