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伴生山色影影绰绰丶浮浮沉沉,在雾气……
山色影影绰绰丶浮浮沉沉,在雾气里看不分明,猿啼爬过悬崖,渡过大江,攀上一轮倦懒的太阳,一只只大船小船划开晨雾,迈入破晓时分。
王伯打了个哈欠,昨晚他跟人下棋熬了半宿,这会三魂七魄尚未归位,便似个酒葫芦一般,走两步便要晃一晃,眼前更是摊了两团浆糊,水天浑沌一体,再也分不清高低丶清浊。
他抹了抹眼,只见船头竟立着一位风华正茂的姑娘家,她一袭长衫白衣,从头到脚既无珠翠点缀,也无绫罗矫饰,一笑之时,便是浑然天成的一枝芙蓉花。
王伯蓦地一激灵,不由急跑几步,高声喊道:“小姑娘!莫要做傻事啊!”
谁料他忧心他人,却没留神脚下,他左脚绊住右脚,把自己绊了个乾坤颠倒。
好在一只秀长而又有力的手已扶住他,他擡起头,只见方才还站在船头的那位姑娘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
苏京爽朗一笑,道:“老人家,我已三十有馀,不再是小姑娘啦。”
王伯怔了一怔,道:“你,你不是要寻死?”
苏京狡黠地眨眼一笑,道:“我还没活够呢。”
“天下还有数不清的名山大川丶江河湖海,还有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我还未见惯天地,看惯衆生。”
她又走到船头,江风与她在这一刻不断地相聚丶重逢而又别离。迎着一道出世不久的朝阳,她好似已化作鲲鹏,飘然欲要化仙,飘到琼楼玉宇去。
王伯惊叹不已,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太阳晃了眼,日头何时走出来这样一位神仙?
他再一抹眼,眼前却已不再见人影,只听得一个朗声:“老人家,後会有期!”
苏京快步走过十几扇门窗,连她的影子也追不上她。
她推门而入,道:“阿萝,我已问了船长,咱们明日便可抵达扬州了。”
李阿萝独坐灯下,她眯了眯眼,似乎并不适应这样耀眼的光芒。
她道:“莫辞呢?”
她的声音又轻丶又慢,像是一段恍然于梦中滑过的绸缎。
她周身上下,也俱着青黑色的绸缎,脑後盘髻,髻上别簪,她背着朝阳,对着昏黄的铜镜,正在为自己描眉丶贴钿,她的一对细细的腕子上边,还戴着一对细细的水玉镯子。
“我让他下船采买去了。”
苏京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随手从妆奁拿过一支步摇把玩,却被李阿萝拍了一下手背,轻斥道:“别胡闹!”
“阿萝,我可是你师姐,怎麽没大没小?”
李阿萝抿唇笑道:“我怕你不知轻重,这些首饰可不像刀剑一样可以随你摆弄,别又给我玩散架了。”
“那又如何,大不了我再赔你一副便是。”
“你身为一派掌门,能不能学着点勤俭持家?”
苏京嘟囔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败家,我本就对往来人事一窍不通,当年师父临终,本是许了掌门之位给你的……”
李阿萝叹一声,道:“师姐,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啊是啊,十多年了,可是阿萝,都这麽多年了,你也该梦醒了。”
李阿萝怔怔道:“师姐?”
苏京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道:“师妹,你是不是还忘不了温阳那小子?”
刹那间,千万缕极细微的情丝在李阿萝的脸庞往来穿梭,织就一幅春花秋月的双面绣,一面是喜,一面是愁,让她啼笑皆非丶哭笑不得。
“哼!我就知道,温阳那厮真是祸害遗千年!”
李阿萝苦笑一声,道:“师姐,可你年少时,不是也与他有过一段缘分?”
苏京摆摆手,有点尴尬道:“往事不堪回首,莫要再提。”
“我却不能不提”李阿萝道:“师姐,你可知道,那时候我看着你们出双入对,心中有多羡慕?”
苏京不解,道:“他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这麽多年念念不忘?”
“人人皆有情痴,师姐你醉心武学,我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一个情字。”
李阿萝眉间飞过几道愁云,她又道:“其实这麽多年,我早该明白,那一去,他是不会回头的了。”
“那你还?”
“我只是忘不了,放不下。师姐啊,我实在是求不得丶参不透丶看不破。”
苏京顿觉迷惘,她轻轻叹道:“你这般……却叫师姐如何放心?”
李阿萝却笑了笑,道:“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耳,左不过是再熬过几个十年。”
她转过话头,道:“我却一直很是好奇,师姐你当初和他是怎麽走到一起的?”
虽然当年温阳和苏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是後来那个花花公子,但两人所求南辕北辙,怎麽看也不该搭在一块。
苏京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大概是因为……他比较抗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