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风气道:“他们肯定是看不起我们漕帮!”
明黛无言以对,差点仰天栽倒。
这时,贺青冥手里那根命运多舛的鱼线又颤动了,他心下似也一动,用力一拉,却没有拉动,只觉手上沉甸甸的,好似有百十来斤重量。
“这是怎麽回事?”
柳无咎也发现了不妥之处,他踏足一点,一个燕子三抄水,又一个鱼鹰入海,探身抓起一物,又飞快地折了回来,将那物扔在地上。
几人上前一看,明黛霎时惊道:“这是——人!”
却见那人衣着单薄,双手怀抱一长琴,双足被水草缠住,不得脱身,故而差点毙溺于水中。
贺青冥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道:“他还活着。”
他一手点去那人腰腹,逼其吐出腹中积水,过了一会,那人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他们的时候,似乎瑟缩了一下,道:“我……我这是在哪里?你们,你们又是什麽人……?”
“这里是漕帮,我叫明黛。”明黛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容,“你不要怕,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害你的。”
杜西风喉头一抖,看了看面如冰霜丶神似修罗的柳无咎,又看了看传说中杀神一般的贺青冥,忍了又忍,这才勉强把反驳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那人刚刚死里逃生,舌头好似打结一般,缓缓地,似有几分迟疑道:“漕……漕帮?”
“是啊!漕帮杜帮主素来仁善,绝不会残害无辜,你便放一百个心吧!”明黛又道,“只是,你叫什麽名字,又为何会在江里呢?”
那人见她信誓旦旦,又一脸和煦温暖,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道:“我,我叫谢归,是飞花馆的琴师,因为,因为得罪了贵人,被馆主赶了出来,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跳,跳了江……”
明黛听了,心下连连叹气,又生出几分怜悯。
贺青冥目光一闪,道:“飞花馆?”
“不,不错……”谢归瞧了他一会,竟蓦地笑了一笑,他原本容貌平平无奇,便是盯着看上一天一宿,扔到人堆里,也难再找出来,这一笑不知怎麽,却漏出表象底下几分动人的风骨,叫柳无咎看在眼里,便似扎了一根刺。
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在冬天遇见的那只雪白的小狐狸,那天它偷偷摸摸叼走了他好不容易打来的猎物,又总是时不时跳在他的面前,让他抓了一整个下午,却又总抓不着,倏忽一下便跑不见了。
柳无咎忽然觉得,这个人便像那只狐狸。
贺青冥道:“怎麽,你认得我?”
“我记得你,他们说,你是青冥剑主。”
杜西风很是惊奇,道:“青冥剑主还去过飞花馆——”他忽然想起来左右还有贺青冥丶柳无咎二人,便咳了一声,正色道,“你一个琴师,怎麽知道他的名号?”
明黛一头雾水,柳无咎却已想起来那天月夜他追踪贺青冥到了烟花柳巷,又去了飞花乐馆,却没有见到贺青冥,倒被梁有朋他们拉到了听水山庄。
他还想起来了,那天温阳也来了,而且据温阳所说,他跟贺青冥还是“久别重逢”。
贺青冥看了柳无咎一眼,奇怪,柳无咎明明一言不发,怎麽他却觉得柳无咎在咬牙切齿。
谢归道:“飞花馆内,你救过我。”
贺青冥便记起来了,但那日他只不过为逼温阳现身,故意给自己招来大重山的麻烦。他道:“我不是因为你,何况那也只是举手之劳。”
“你的举手之劳,却是我的救命之恩,那一天我不会忘记,也不会忘记你。飞花馆内,也曾来过旁的江湖人士,但他们不是像大重山派那样颐指气扬,便是那群镖头一般龌龊无耻,但你不一样,我听他们说起过你,可你并不是他们说起你的样子。”
“哦?”
“他们说,青冥剑主是个大魔头,不过那日你却很讲道义,也很有风度,甚至不像是江湖人,更像是一个读书人。”他顿了顿,颇为感叹,“可见这世上以讹传讹之事,实在已经太多。”
明黛道:“他们也太过分了吧!以前就算了,济海楼上都……贺兄,你也不找天枢阁辟一下谣?”
贺青冥却似意味深长,道:“有时候传闻也有传闻的道理。”
明黛惊了,这年头咋还有上赶着给自己揽谣言攒黑锅的勇士?
贺青冥盯着他,又道:“你既然不是江湖人,就不该招惹江湖事。”
谢归侧过头,似乎很是无奈,道:“可惜人不惹麻烦,麻烦却总要来惹人。”
这句话,杜西风不懂装懂,明黛懵懵懂懂,柳无咎似懂非懂,但贺青冥已全然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