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死生是夜,江面风平浪静,前一晚发生……
是夜,江面风平浪静,前一晚发生的一切已成过去,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丁点痕迹。
世上太多的人,太多的兴亡,最後都要湮灭在轮回的时间里。
贺青冥到底还是未能入眠。
他也没有梦,很多年来,他已不再做梦。
他只望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躲在白日的光辉下,埋葬了一个人的真相。
光影彼此交融又互相侵掠,最终影子化作了一把利剑,从此光依附于剑刃。
他望着剑,剑也望着他——他在剑里看见了自己。
他的身体被剑分割两半,一半是结了霜的荒原,一半却是姹紫嫣红开遍。
那些千奇百怪的花草在他的左边身体里生根发芽,根须深入到五脏六腑,牢牢地团成虬髯,攫取他的血肉作为养料,而後再开花结果。
他的额上已冒出汗水。
他已感到疼痛。
他还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感到疼痛。
他并不常感到疼痛,但这样的疼痛,也已难以忍受。
生命岂非本就是要忍受活着?
贺青冥微微喘息,慢慢遗忘疼痛,遗忘过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一时半会,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但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会有耳朵和鼻子为你效劳。
他先是闻见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然後他想起来,这香是柳无咎点燃的。
贺青冥纷乱丶冲撞的思绪终于在檀香里重新变成一个有序的整体。
然後他又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可爱的少年。
他听见柳无咎以一种近乎古板的节奏呼吸着。
七年来,柳无咎的呼吸好像没有变过。
贺青冥披衣起身,走到柳无咎身边,坐到他的床前。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几乎用上了轻功。
他知道柳无咎一向睡得很浅。
柳无咎生于苍莽,长于苍莽,他与天地生来多了一线旁人没有的联系。
他总是很敏感丶很敏锐,世间的任何一点动静,也可能将他吵醒。
贺青冥捏着被子一角,往上提了提,盖住了柳无咎的肩膀。
柳无咎是一个很安静很沉稳的少年,但他睡着的时候并不那麽安分。
也许他还有梦,也许他的梦让他不得安生。
少年还沉醉在梦里,而贺青冥便看着这一个梦中的少年。
少年人没有相同的模样,却有无数琢磨不清的将来。
贺青冥见过很多人年少的模样,他自己也曾经年少。
他现在也仍然不算老。
可是这一个少年,阅遍千古,也只有这一个。
过去没有,将来也不再有。
只有这一刻,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