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这可奇了,陶然身为世族中人,怎麽见过贺青冥呢?他若见过青冥剑出鞘,又怎麽毫发无伤?
陶然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青冥剑出鞘,还不一定要见血。”
秦剑心里咂摸了一通,道:“陶老爷曾经认得贺青冥?”
“或者说,是认得贺少爷。”陶然忽而又笑,“若不是……也许他该是我的夫人。”
平地惊雷!
衆人哗然,一时间已止不住胡思乱想。严丰这下子来了兴致,目露精光,道:“听说贺青冥喜欢男人?还和他徒弟柳无咎有一腿,难道他在长安时便……?”
陶然道:“他喜不喜欢男人,我不知道,不过,倒的确是有一些男人喜欢他,从前扬州的富商钱善见钱老爷也喜欢他,还想对他下手,只不过许是打不过贺青冥,没能成功。”
严丰叹气,好像他已很是遗憾。
衆人议论纷纷:
“我就说!姓贺的这麽多年不近女色,八成就是有毛病!”
“他那副样子,难怪有男人念着他!照我说,兴许他早给什麽男人用了!兴许他早跟不夜侯有过一段,他养柳无咎,也是养他来当自个的相公!”
他们大笑,反正贺青冥死了,怎麽也不怕他。反正他死了,如今什麽人都可这样诽谤他,也不怕会招来他的报复。他们这样笑他,好像他已变作下九流的戏子娼女,好像他们终于高高在上,终于扬眉吐气,他们的仇恨丶怨气也终于彻底发泄!
门外忽地传来一道沉重的响声。大雪纷飞,风雪如鼓点一般打在门上,好像战场上声声擂鼓。
大门忽地被撞开!
风雪猛然灌了进来,一群人几乎睁不开眼,也再笑不出了。等他们再看的时候,只见风雪之中走来一个黑衣人,他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
柳无咎伫立门边,他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色,风雪却已把他周身染白,只碰不到他的脸,稍一靠近,便被融化成雪水,雪水滴答滴答,好像是苍天垂泪。
一些人已然戒备,一些人戒备着又笑着道:
“哈!原来是贺青冥他相公来了!”
他们的目光看着他,笑声也对着他,目光和笑声中都有似是而非的轻蔑。
柳无咎认得这种目光和笑声,这一年来,他行走在江湖上的时候,也总能隐约感到这种目光和笑声。他走在江湖上,和小时候一样被一些人侧目,只不同的是,他们再不敢像柳无咎小时候一样打他了。
他们有的人鄙夷他又不敢说,或者只敢说不敢动作,有的人因为他的武功臣服于他,如同那些骂他的人臣服于既定的规则,还有的人得意洋洋,他们虽然不说,柳无咎也从他们脸上看清楚了:看呐,江湖头一号美男子,却爱上他的师父,他的师父也还是一个男人。
他们得意,他们炫耀,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胜过这头一号美男子,这一代头一号高手的地方:柳无咎爱睡男人,而他们好歹爱睡的是女人。
真是奇怪,平常他们是决计不肯把女人当人的,到这时候,女人倒成了他们高贵的借口。
柳无咎却不看他们,他的目光只穿过他们,看到了青冥剑。
他看见青冥剑身上的裂痕,他知道那是它。两年来,它失去了主人,一度不见天日,又几经辗转波折。人如剑剑如人,青冥剑的命运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坎坷。
他们看见他的目光,蔑笑着说:“一个月之内,它已辗转四十三人手,被四十三人摸过丶用过,就算你得了它,也只不过做它第四十五任主人!”
柳无咎道:“青冥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