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冥顿了顿,过了一会,才道:“吃罢。”
柳无咎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我不是小孩子。”
“你当然不是。”贺青冥看着他,忽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可是,难道你以後有了妻子,也不给她吃吗?”
柳无咎只看着他,道:“我不会有妻子。”
贺青冥看了他好一会,又笑道:“胡闹!”
柳无咎嘴角抿了抿,他忽而擡头,看见贺青冥的耳畔。
贺青冥好像有一些热。
柳无咎心头跳了跳,嘴角微微上扬。
他本就很英俊,笑起来的时候,就更是英俊的过分。
贺青冥并没有看见他的笑容。
他随手夹了一筷鱼腹,放到柳无咎的碗里。
他记得柳无咎爱吃鱼,就像柳无咎记得他不吃辣。
柳无咎似乎很开心,他尝了一口鱼肉。
贺青冥道:“好吃吗?”
柳无咎做的饭菜,他却问柳无咎好不好吃。
这本是一句很奇怪的话。
但柳无咎却并不奇怪,因为他一向是按着贺青冥的口味做的,但他和贺青冥的口味并不完全一样。
他几乎要笑起来,道:“好吃。”
“不仅好吃,而且很甜。”
贺青冥于是也尝了一口鱼肉,鱼又香又嫩,而且很鲜,但并不很甜。
贺青冥的心似乎也跳了跳。
那股萦绕在他们之间一天的闷气,似乎就这麽烟消云散了。
但贺青冥却更感到奇怪。
这世上能令他感到奇怪的事情并不多,而他忽然发现,他竟养出了一个让自己感到奇怪的孩子。
船舱微微摇晃着,饭菜的香气也摇晃着。
大厅里已然人声鼎沸,明黛和杜西风也已经闻着香气走了过来。
民以食为天,就算是武林中人,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饱饭,也已足够让人愉悦。
明黛眼睛一亮,道:“我从没有想过,他也是会笑的。”
她眼睛弯弯,笑道:“一个人笑起来,果然要更好看一些。”
杜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顿时垮了好几个度,他撇了撇嘴,道:“笑有什麽了不起,他那样的也能叫做笑吗,那样的笑,我一天能做八百次。”
言罢,他还龇了龇牙,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明黛看了他一眼,摇头晃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笑,本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相逢一笑泯恩仇,笑,可以化解仇怨,可以教绝望的人拾起希望,教已经死去的人又重新活过来。一个人若是多笑一笑,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会快乐得多!”
她又道:“一个人但凡有情,就不能不笑,就好像我,我见青山有情,见白云有情,所以我见了它们,总是要多笑一笑。人生天地间,风月皆有情,又岂能不好好地笑上三万场呢?”
“人们笑着的时候,总是要比不笑可爱得多,因为笑本就是一种爱,爱总是要比恨让人喜爱,可是为什麽古往今来的诗词歌赋里,总是喜欢写哭,而不多写写笑呢?这实在是教人搞不通。”
为什麽人总是要悲伤丶难过,又为着悲伤丶难过辗转反侧?
为什麽很多人都要报仇,却没有人把多笑一笑当做目标?
为什麽人总是热衷于做些让自己和别人痛苦的事呢?
这实在是一件千百年也难解的事情。
杜西风似懂非懂,挠了挠头。
但是他到底是真正地笑了,只因他发现这样子的明黛好像一颗正在发光的夜明珠,她灿烂的好像天上星,又温柔地如同海底月。
她实在是一个很富有活力的女孩子,好像她经过路边,路边的花草也要被她感染,红得更鲜烈,绿得更清新。
她是一个很与衆不同的女孩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但她又岂止是一个与衆不同的女孩子?她根本就是一个与衆不同的人。
这世上像她这样的人要是多一些,虽然要吵上一吵,可是一定会变得很热闹,很快活。
可惜就像人们更喜欢让自己痛苦一样,她这样的人,本也没有几个。
杜西风看着她,脸上似已染上红晕。
他没有发现,自己这时候的笑,跟方才的柳无咎,本也没有什麽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