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咎道:“我已不是小孩子。”
贺青冥不说话了。他也很明白,一个孩子,是绝对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是孩子的。
这正是柳无咎这个年纪所特有的。
柳无咎的手停了片刻。
他看到了一根白发,贺青冥的白发。
那根白发在满头青丝之间,显得那麽刺眼,它已经藏的很好,若不是柳无咎足够细心,必不会发现它。
贺青冥还不到三十,比不夜侯那只招摇过市的大孔雀还要小好几岁,但他已经有了白发。
这或许是因为有时候养两个孩子,比养一群孩子,要耗费心神的多。
何况贺青冥是躬亲抚养,而不夜侯只要给他的那些义子们足够的银子花费。
这世上的父母往往也是如此,所以世上的母亲,往往也比父亲要老的快得多。
柳无咎忽然感到一阵迷茫。
他的确已不再是孩子。
可是他不是孩子的时候,就是贺青冥不再年轻的时候。
哪怕贺青冥看上去依然那麽年轻,哪怕贺青冥看上去,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变化。
但那根白发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会长大,可是他长大的同时,贺青冥也在变老。
柳无咎忽又感到痛苦。
贺青冥似有所感,却没有点破:“怎麽了?”
“无事。”
柳无咎悄悄运力拔去那根白发,藏在了自己的怀里。
窗外忽的飘来一点雪花,却没有那丝白发纯白。
那一点雪花似要飘到贺青冥的额头,却在最後一刻被柳无咎出手拦下。
雪花融化在柳无咎的手里,他的手很干燥,也很热。
贺青冥上挑着眼看他。
贺青冥这样看人的时候,就会显得无端多情。
所幸他并不这样经常看人,不幸他的多情,总不过是另一种无情。
半晌,柳无咎也没能回答,他当然不能说,他觉得那雪花碰到贺青冥,贺青冥会冷。
贺青冥并不怕冷,何况这只是一片雪花。
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臆想。
柳无咎自己也不能解释这种臆想从何而来。
所幸贺青冥并没有问。
他只是站到窗前,道:“除夕的雪,总是很美的。”
他忽的回头:“你是不是已很久没有见过雪?”
柳无咎点了点头。
“走吧。”
贺青冥与他擦肩而过,柳无咎几乎以为他要牵自己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
但贺青冥到底没有这样做,所以柳无咎的心也只跳快了半拍。
天地间,疏忽一瞬,便已银装素裹。
柳无咎还是一身黑衣,贺青冥则披了一件红斗篷,他的头发只半挽了,用一根簪子别住。
这根簪子他已戴了七年,已变得很旧。
除开青冥剑,贺青冥身上只有两件旧的东西,一件是这根簪子,一件是六年前贺星阑送他的玉佩。
六年前,贺星阑得知了那簪子的来历,于是非要吵着让贺青冥把那簪子摘下来。
他当然没有成功,贺青冥也不会让他这样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