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轻轻一撑竹篙,船便缓缓驶向江沅的深处。
坐在船上,叶云樵环顾四周,生出了几分恍惚。
千年的时光,无论江陵如何尽力保持昔日的风貌,岁月终究无法避免地改变了这座城市。
青石板路已经换成水泥地,街头的小摊贩变成了便利店,曾高高挂在街头巷尾的灯笼,也被更加明亮的路灯取代。
就像那永不回头的河水,江陵也在历史的长河中悄然流变,最终化作了今日的江沅市。
这并非时间的错,只是因为叶云樵自己,成了这变化中的异类。
“那个时候的江陵,街道不长,房屋也不多,大多数还是旧式的土房瓦屋。”
“人们也很朴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年的时候街上会张灯结彩,小孩就在街上胡乱跑着。”
“李婆婆的桂花糕特别香,杨娘子的酥饼也很好吃,每次路过她家,我总忍不住去买。买完後回家就吃不下饭。”
叶云樵细数着那些久远的往事。
“对了,父亲常说,吴叔酿的米酒特别特别好喝。所以我……”
秦知悯记得那件事情:“所以有一次你偷偷喝了米酒,结果酒量不行,醉得乱七八糟。後来被伯父发现,罚你写了好几篇大字。”
“是啊,也就那次,娘亲第一次给我做酒酿汤圆。”叶云樵笑起来,眼中还依稀可见当年偷喝米酒的神情。
“罚抄写得我手痛好几天,我以为能记一辈子。可随着年岁渐长,写字的痛苦早已忘了,只记得躲在楝树下喝的那一口米酒。”
那是他往後的馀生中,再也无法重温的香甜。
叶云樵靠在秦知悯的肩膀上,垂眸看着手上的戒指。
他曾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与人谈论年少,谈论过去的自己。
但有秦知悯在。
也幸好,有秦知悯在。
叶云樵挽着秦知悯的胳膊,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一亮,正好跳出黄芮发来的消息。
早些时候,黄芮就说让叶云樵帮忙带江沅的特産,这条消息就是她找到的店铺地址。
叶云樵扫了一眼消息,探头朝船夫问道:
“叔,请问这个店铺顺路吗?”
船夫撑着竹篙瞅了一眼:“顺路顺路,等要到了我提醒你们啊。”
说完,他看了看面前这位白白净净丶令人心生好感的年轻人,欲言又止。
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你打算去这家店买米酒啊?”
叶云樵察觉出他的犹豫,便轻声问:“是的,这家店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吗?”
船夫皱了皱眉,有啥说啥:“这家店虽然自称说老字号,但我们街坊邻里的都清楚,他们家净是些批发来的成品,口感和品质都不怎麽样。”
“如果你们真要买的话……”他略一沉思,突然想起了什麽,“庆生桥那边有一家店,是个姓程的大哥开的,他家的米酒可不是用现代的工艺做的,是真正的古法米酒!”
船夫说起江沅最有名的特産,脸上露出了些许自豪,胸膛也不自觉地挺了挺:
“你要喝正宗的江沅米酒,就得用古法做的!我跟你说,这做法麻烦得很勒,要先用山泉水浸泡,再上甑蒸熟。然後……然後怎麽来着?”
他摸了摸後脑勺,记不得後面的做法了,用着江沅的方言嘀嘀咕咕:
“哎,老婆子以前咋做的来着。”
叶云樵接过他的话头,在他的影响下,不自觉地也用江沅话回应着:
“等冷却後经过窖藏,再放到陶坛里密封,等它自然老熟。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