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虞枝回头,朝他抬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轻声。
谢玄情不自禁,朝着水中清月一般的虞枝喊出他在心里重复过很多遍的名字:
怀瑜。
梦里,虞枝轻轻地笑了。
“女官们个个伶俐聪慧,本就不需我调教什么。”虞枝看向冷心兰,便问道:“你将其他几位女官在各局做出的功绩说给他听。”然后一边听着心兰细细汇报,一边悄悄去看谢玄的神色。
只见他已闭目养神,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桌面,只时不时点点头问几句彰示着他确实还在听。
“如此看来这些女官倒比原先位置上的男人还能干些。”谢玄睁开眼,“我朝用人向来以贤能为准,看来朕听娘娘的话提拔女官倒是件正确的事。”他去看虞枝,眼中分明有几分骄傲。像是精心呵护的花儿终于绽放了她的夺目,而这花是他从贫瘠之地用血呵护回来的。
“哦?”虞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可朝堂上似乎有人参我一本,说我是牝鸡司晨,怕陛下重蹈前朝萧太后之祸呢。”尽管谢玄不想让前朝的议论传过来,但人多眼杂,岂是他一个人想瞒就能瞒得住的。虞枝有耳朵有眼睛,自己会听会看。
谢玄本就对她优待太过,她与谢玄又有过血亲之仇,那群把宝全部压在谢玄身上的大臣怎能不担心。生怕虞枝是个祸国的妖孽,毁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国政朝纲,纷纷上书。谢玄镇压,也只能暂时把这些声音压下去,但是人心底里的偏见是磨不灭的。
谢玄听了这话忽地正色,“娘娘从何听来的这些闲话?”谢玄嘴角的弧度依旧,只是眼底没有暖意。终究是做了皇帝的人,掌管着生杀大权,这一瞬间压迫感极强。看得其他人都敛了笑容,连一向看不出好坏的石颂虹都噤了声。
虞枝瞧出谢玄眼底的在意和认真,怕牵连到无辜的宫人,便道:“不用听也知道。从前我行事那般规矩,只因劝阻元临保留女官一职,便惹得朝臣非议。如今我已有了专房之宠,还妄图再议朝政,落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妖后吗。”虞枝语气尽量放得轻巧。
谢玄也意识到自己表情太过吓人,轻咳几声缓和了气氛,也换上了玩笑的语气,只是其中有多少认真就见仁见智了。
“外人终究是外人,不知内情,只知道咧嘴瞎说罢了。”谢玄视线落在胡泉身上一瞬。
胡泉顿时明白,把腰弯得更低,姿态更谦卑恭敬。
他知道,谢玄对他不满意了,顿时压力如山。
“好了,不说这个了。”虞枝笑笑,转而问道:
“陛下秋猎可都准备好了?”
伤
“都准备好了。”谢玄伸出手在半空,想牵手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虞枝本不想在众人前同谢玄亲昵,可知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便也抬手,搭上谢玄的大掌。
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在她柔软的手心。
虞枝表情一愣,而谢玄却会心一笑。
“后宫里边要带着哪些女官宫女伺候你,就由你自己来定吧。”谢玄笑笑,不舍地握紧虞枝白嫩的玉手,“朕要回去看折子了,晚上再来陪你。”谢玄用力,拉近虞枝的手。
虞枝猝不及防,身子靠上小矮桌,还没等嗔怒,就觉手背上湿润一瞬,缓过神去看,发现谢玄低头轻吻在她手背上,神情虔诚。
其他人都低下头,不敢仔细去看。
“谢玄……”虞枝又气又羞。
谢玄得逞,略一挑眉而后撒手。
虞枝收回手才有功夫去看自己手心究竟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就这空档,谢玄黑色的身影已经从她眼前擦过,外面也响起恭送他的声音。
虞枝动作停顿几秒,然后慢慢打开了手心。
一只通体莹润的枣红色玛瑙小马驹挂件在她掌心姿态安静,同从前谢玄送她那个很像,只是更小更精致些。工匠用心,每根马尾毛都分明,似是迎风而舞。滴溜圆的眼睛有神而明亮,泛着温顺的光华。
虞枝打量一番,很是喜欢。
伴随着时有时无的炭火燃烧声音和暖香的栗子味,虞枝入神在这一只小马驹上,不知是只单纯的欣赏,还是回忆到了过去遥远的悸动。
“娘娘,您这次究竟要带谁去秋猎啊?”小丫头春桃藏不住心思,悄悄凑到虞枝身侧问她。
虞枝眼神没移开,只是轻轻地笑:“都把你们带去好不好?”纤纤指尖从小马驹的额头上滑过,带着恋恋不舍的珍爱,“说起来,我还不会骑马呢。”
“那有什么的!”如愿的春桃正和冷心兰进行着眼神间的庆贺,听了虞枝的话,春桃来不及回头,只是脱口而出,“陛下出入沙场多年,教娘娘骑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春桃愉悦上挑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好像不是秋雨寒来时,而是乍暖还寒的早春。
虞枝的思绪也跟着几人叽叽喳喳的想象飞得好远。
或许……谢玄真的会教她骑马?
虞枝有些累了、困了,支撑着额头的手臂慢慢下滑,最后趴到小桌上,盯着手中的小马驹轻笑出声。
……
一场秋雨把远山草木都濯洗的明净,空气里都透着一股透亮似的,好像蒙了层水雾的玻璃忽然被一双素手擦拭干净,一眼望去,无遮无挡的大好山河尽在眼中。
胡泉小心翼翼地以手臂做支撑,搀扶虞枝下马车。
旅途有些遥远,虞枝坐得浑身酸痛,下地自由地走了几步,呼吸了新鲜湿润的空气后肺腑才算是好多了。因着谢玄要与百官同行,行进速度快,虞枝身体吃不消,就落在了后面。她们到时,宫人侍卫已经手脚麻利地安顿好了一切,在备晚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