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虞枝,元临选择拿起锁链束缚;对于苏雨兰,元临选择亲手解开笼子。
苏雨兰听着,神情越发恍惚,“皇后娘娘……你恨我吗?”她忽然问。
虞枝与她对视。
往日里高高在上骄傲地像一只孔雀一样的贵妃灰头土脸,辨不出面目。可怜又可恨。
“恨过。”虞枝回想。
她不是完全的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但现在无所谓了。”
以后,等她重获了自由。
苏雨兰这个名字会连同旧时宫中的一切埋葬进她的记忆深处,如果有可能,她再也不想回忆。
“是啊,你都已经得到了一切,成为最后的赢家了。”苏雨兰落寞,误以为虞枝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做谅解。
斗来斗去,竹篮打水一场空,落了个一无所有,真干净。
苏雨兰闭上眼,明明还年轻着的脸庞透露出一股形容枯槁的将死麻木之态。
“如果能重活一回就好了。”苏雨兰想。
“你不要进宫了?”虞枝问。
“不,我要拼了我这条命阻止你进宫。”苏雨兰咬紧牙齿。
“呵,很好。”虞枝放轻松全身,“如果重活一回,我不用你阻止……也不会嫁了。”
虞枝没再看苏雨兰的反应,她默默转身走出去。
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啜泣,呜咽可怜。
但虞枝不关心了。
“娘娘快披上吧,夜里风大。”春桃捧着派人取来的织锦披风给虞枝披上。
温暖包裹住身体,虞枝缓身,手握住春桃正系带着的小手。
“谢谢你,春桃。”
“娘娘这是让奴婢折寿了。”春桃瞪大眼睛,机灵可爱。她偷偷扭着脖子看了冷宫几眼,后怕道:“奴婢伺候娘娘是天经地义,唯恐怕娘娘像之前那样支开奴婢寻死呢。死多可怕啊,还是活着好。”小丫头自幼在宫里伺候人,吃过不少苦,但懵懵懂懂还是有一种极其天然的对生命的向往。
“是啊,还是活着好。”虞枝慢慢重复春桃的话,同春桃一步一步丈量着被晶莹月色铺满的皇宫。
“我以前太傻了。”虞枝觉得她也算长进了。
从前,她竟然渴望通过死的方式来令元临后悔反省。文死谏,这是虞家的追求,潜移默化的,也就成了虞枝的追求。
但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别人的悔过,将决定权交给那人的良心,实在不能说是划算。
如同父亲在临死前说的‘放下’二字,或许这也是他一生才悟出来的道理。
“春桃,我们回去用膳吧,我饿了。”
“好呀,我今天特意让小厨房煨了娘娘爱喝的火腿鸡皮青笋汤呢!”
“那我们走快点。”
假死药
战事如火起,转瞬间便成燎原之势。紧张的氛围从边地传到京城,一时间人心惶惶,好在谢玄准备充分,百姓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流言蜚语逐渐平息,局面安稳下来。
虞枝作为皇后,带头拿出不少体己来布施粥厂,以济流民。每日亲做表率到长信殿祈福。
她对鬼神的态度很是模糊,既相信又不信,而谢玄是全然不信的,他更相信自己精心训练的士兵和秘密锻造的武器。但面子上的功夫不能不做,不管他们信不信,都不能舍弃了鬼神祭祀一事。
“心兰,将这几卷佛经放回去吧。”虞枝抄完最后一个字,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面前一摞厚厚的宣纸布满经文,都是待会要拿去焚烧的。
“是。”冷心兰整理了几本珍贵的佛经孤本,打算这就将其放回藏书阁。
“我听说这几日魏晖也常去藏书阁?”虞枝刚听胡泉提起的时候还以为是胡泉听岔了,魏晖一个莽夫,怎么会天天往藏书阁跑?所以来问因整理经书而常流连于藏书阁的冷心兰。
冷心兰动作明显一顿,“是,臣已经碰见过他好几回了。”她垂眼,默默把几卷经书小心地抱在怀里,薄纱衣袖下露出白嫩的手臂,上面隐隐还有一个月牙似的胎记。
虞枝顾不得接着方才的话题追问,而是起身拿来披风,“一场秋雨一场寒,眼下也是早秋时节了,怎还穿得这样单薄?”虞枝给冷心兰披上冷月白的锦缎披风。
冷心兰身体连同经书一起被裹在温暖的披风里。
她明显一怔,表情由惊讶转为羞愧,“臣从前孤身一人惯了,对这些贴身的事不大上心,还好如今有娘娘在身边关心着臣。”冷心兰心里流淌过暖流,驱散了身体的寒冷。
她今早出门已经感觉到了冷爽,但想着折返回去换衣裳太浪费时间,便作罢了。左右从前的大多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人能注意到她,更别提她穿些什么。
虞枝手腕缓过劲,久坐的身子也舒缓了不少,同冷心兰玩笑道:“那可不成,我又不能日日陪在你身边照顾你。说起来你现在也是天子近臣,若换个男人,早就三妻四妾的娶进门了,各种温柔乡的浸润着。可惜你同我一样是女人,哪怕有了枕边人,也不过是去为别人操心罢了。”
虞枝生出叹息。
在以前,她是万万不敢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的。但许是和谢玄待的时间久了,她也开始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她接着道:“若你是个男人,我定要劝你快些娶个妻子帮你嘘寒问暖,可偏偏你是个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女人,倒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虞枝三分玩笑,七分认真。
紫铜镂空香炉袅袅升起柔烟,同水汽十足的空气纠缠在一起。
冷心兰抿唇一笑,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