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话却尖锐刻薄极了,“白绫价贵,娘娘也配吗?”
虞枝一瞬间抬起头,泪水溢满了眼眶。红彤彤的眼睛与她失血而过分白皙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反差,好似一只摇曳在风雨中无处安栖的蝴蝶。
她想过谢玄会嘲讽她,甚至像元临一样惩罚她日日跪在冰冷的殿里,可唯独没有想过谢玄会将她贬低至此。
虞枝张张嘴,一边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一边正要呛他。
却不想,谢玄绽开笑颜,从身后拿出一物,“不如赐给他好了。”
就是满殿的神佛也不敢轻易饶恕谢玄的罪孽。只听虞枝惊叫一声,凄厉颤抖,听得谢玄既畅快又心痛。
他手上的,是她夫君的头颅。
新鲜的、热乎的,还睁着眼睛的,皇帝的头颅。此刻他的尸身应该已经被雨浇透了,倒在夜里。
元临他自己作践别人的真心,让虞枝孤身一人跪在可怖的长信殿,却不想自己的结局会是身首异处地倒在寂冷的雨夜。倒叫他也好好尝了一回虞枝的痛与哀。
虞枝颤抖着举起手,指了指谢玄,也是在指着元临的头。克制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直直地溢出来,跟外面的雨珠似的,掉了一连串。
美人落泪,可谓我见犹怜。
可是谢玄之心冷硬如铁。
这泪分明不是为他而流。
额头上的疼痛再次袭来,精神崩溃的虞枝终于支撑不住,半昏着伏在了桌案上。她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她想要逃离,却被人死死按在原地。
肩上的力度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痛苦地呜咽一声,像是幼兽的哀求。
谢玄听了手一转,将长剑反握在手里,手掌在还算干净的腰间擦了擦,想去抚摸虞枝鲜血直流的额头。
他在战场的时候也常流血,很痛,结痂之后很痒,还会留疤,谢玄不在乎,但是他想虞枝会在乎。
“小虞——”
他压抑着骨子里叫嚣的暴虐,放缓声音轻唤,却被还残存着意识的虞枝打断。
“别碰我!”她用尽所有力气,挥开谢玄修长而冰冷的手指。那指间兴许还残留着元临的血,令她反胃。
谢玄愣了一瞬,然后慢慢站起身。他脸上的表情也在那一瞬间凝固住了,如果方才虞枝睁开眼仔细去瞧,依稀还能辨认出昔年的几分怜惜,可是这一刻所有的温存都被打破了。
谢玄另一只手中提着的流淌着粘稠血液的头颅早已被他扔到了角落,同散落的凤钗一起面壁。
他手腕一翻,十分轻松地将长剑锋利的一端对准少女脆弱的脖颈。
他目光比这雨夜还要冷上三分,似是全然无情。只要他微微用力,这柄利剑就可以划破她的喉管,叫她同她的夫君团聚。
虞枝感受着颈间的凉意,咬了咬舌尖好叫自己清醒过来。直到口中弥漫着铁锈的腥味,她才咬牙道:
“为什么要篡位?你官至一品大将军,还有何不满足的!”
“因为你……”
“呸!你狼子野心,就不要拿我做幌子!”虞枝看到谢玄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极了,以为他是被说中了心事,悲愤交加,干脆身子前倾几分,大有宣战的意味。
谢玄一时又惊又怒,只能不动声色地提高剑势,叫它离那滑腻脆弱的地方远几分。
“唯一的妻你不做,倒要陪着他做鬼?”谢玄握紧手中的剑,好叫自己能完全控制住它。
他眼神瞥向角落里的元临头颅。
下一秒,虞枝撞了过来。
谢玄料到如此,沉默着收回了剑,并眼见着体力不支的虞枝扑倒他身前。
只是这回他把长剑一收,背到身后。
“好。”他怒极反笑,眼眶发涩,只觉得一口腥甜哽在喉咙处,快要把他逼疯。
“将军,所有宫殿皆已由羽鸾卫控制!”外面,谢玄的心腹跑过来,语气里带着喜气。
谢玄点点头,然后转身面对着无尽的黑夜,空留下虞枝跪倒在冰冷的殿上。
“谢玄……”少女的声音哀而轻,但是又藏着浓浓的恨意,“你今日做这不忠不孝之事,来日……必定会遭到报应!”
“我的报应?”谢玄已经走出长信殿,他弯起嘴角,眼眸却清冷似水,看见不一点温情。“娘娘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来人,送皇后娘娘回宫,找了太医好好医治着。”谢玄站在台阶上,俯瞰着被雨血冲刷后的静谧皇城。从今天开始,这座皇城的主人将会是他,这天下的主人也是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属于他。
“是!”谢玄的亲信石留青嘴上应和着,心里却已经转了十八道弯开始揣度起这位主子的态度了。
按理说新朝建立,遗留的旧朝一切都应该被清算,更何况这旧朝的象征之一皇后娘娘。所以谢玄这让人好生照看虞枝的命令让在场的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人思量这‘好好医治’是否还暗含了其他意思。
但是石留青清楚得很,他家主子和那位的往事看来仍旧是谢玄心中的一根刺。
拔不下,忘不掉。
往事
谢玄自记事起就知道他是个多余的存在。一个低贱的外室子,即使和母亲有幸被接回将军府过活也依旧改变不了不受待见的事实。
所以当嫡母所生的谢宸借着比试的由头把他狠狠压在身下,用粗重的拳头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的时候他一声都没吭,因为他知道没人能救他。他那青楼出身的母亲哭出了血泪也没求得别人的一丝怜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得口吐鲜血站不起身。
谢宸是嫡长子,在嫡母的放纵下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格,体格壮实如牛,又长谢玄七岁,因此小小的谢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