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郁琛对艺术圈丶对世俗和社会的豁达论调。可如果不是受过苦丶碰过壁,见过名利的繁华与废墟,谁又愿意选择豁达呢?
也是从那段时间起,骆悠明意识到自己其实对心上人知之甚少。
他所熟悉和了解的那个郁琛,是未加探索丶主动把喜悲和好恶袒露给他的竹马。因为得来太容易丶被重视和关注的感觉太好,所以骆悠明默认那个与他“事事合拍”的发小就是完整的郁琛。
直到他发现,郁琛实则拥有比他更成熟而充盈的独立人格,有自己的色彩和擅长领域,有追求者和良好人缘,也比他一个臭读书的更会处事……骆悠明先是一喜,再是一悲。
喜的是宝石不蒙尘,悲的是自己怕要配不上了。
就差把自信两字叼嘴里的家夥,害怕配不上当年的小尾巴?
骆悠明猛地把头从洗手台里擡起,水珠稀里哗啦地从眉弓和鼻梁滚下。他撑住瓷砖往镜子前凑,表情严肃,目光一寸寸扫过自己的脸。
他扯出一个笑,镜子里的人也对他帅气地笑;他凶狠瞪视,镜子里也回以一张臭脸。
「比我高,长得不错,身材也好。」
是这样吗?郁琛那天的描述突然变得扎耳起来,骆悠明已经分辨不出那到底是择偶标准还是一句敷衍。
郁琛以前喜欢的自己又是什麽样子的?
骆悠明隐约记得郁琛夸过他帅……
他这麽糟糕的人,郁琛不会真的只喜欢他的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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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郁琛会不会只是个颜狗”的猜测折腾得两天没睡好,骆悠明脸色不善地关闭闹铃,人不人鬼不鬼地挪向浴室。
半分钟後,“啊!!”
“发癫啊你!”郁琛咬着一嘴薄荷牙膏大骂,白沫飞到裤子解了一半丶松垮挂在胯上的人面门上。
“吓死我了,你怎麽刷牙不出声啊……”骆悠明哀怨地提上裤子,尿也憋回去了,小学生一样站在郁琛背後看他刷。
“多大声也挡不住您老睁眼瞎啊。”郁琛差点想翻白眼,但他也没睡醒,懒得翻。
骆悠明不说话,郁琛反而想找茬了:“怎麽不尿了,怕看啊?啧啧啧。”
半晌,身後还是没动静,郁琛勉强睁开眼往後一瞄,诡异道:“不会吧,真害羞啦?你是骆悠明吗?”
“你刷完我再进来。”骆悠明敛着眼,不自在地往外挪。
“等会儿。”
郁琛伸出空闲的左手拦住他。想得美,当初是谁洗完澡光着膀子让他看後背有没有蚊子包的?又是谁恬不知耻地问他要不要一起洗,还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反问“什麽大?”
新仇旧恨罄竹难书,在他走之前,这一件件一桩桩都得讨回来!
郁琛自以为阴恻恻地笑着,可这张脸看在骆悠明眼中只配得上“可爱”“甜酷”“想欺负”,让他下意识停住脚,一动不动任差遣。
“就在这儿尿。”郁琛抹了把嘴,故意上三路下三路来回扫。
“不了吧。”骆悠明醒过神,把真实的尴尬藏起来,也臭屁道,“我大小号一起,直出带捆,不单出。”
“操。”
郁琛嫌弃地骂脏话的表情也没能脱离可爱范畴,骆悠明忍不住“噗”地乐出声,连日没休息好的阴云霎时消散。
他得意地朝人飞了个吻,快速蹭出了卫生间。
像把丢失的宝物重新拾回宝盒,骆悠明在那一刻感到无与伦比的踏实。然而,这种充实和幸福的感觉实在吝啬,还不等他多享受一会儿,就突然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真切的心慌使骆悠明笑容尽褪,舒展的动作配上一张冷脸,有股悲伤的滑稽。
他不会想到,仅仅一个多月後,这种心慌就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