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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第1页）

第三十六章

“记住了吗？”古水摸着流鼻涕的小屁孩的脑袋，这样的孩子此时围了一圈，都等着古水给他们分发饴糖。“不记住没有饴糖，记住了才有糖吃。”古水捂住自己的荷包，强硬地挡住了自行来取饴糖的小泥手。“我，我记住，了。”小孩子吸了一下鼻涕。“那你重复一遍。”古川站在古水身旁，验证小孩子话的真僞。

“齐有田，子有木，晚烟起，俱休矣。”一个小孩子带头唱了出来，其馀孩子跟着唱起了童谣，他们不知道这句话是什麽意思，他们只知道这麽唱有糖吃。古川帮古水把糖全部发了出去，孩子们领到饴糖，一边唱着童谣，一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阿兄，你知道况烟这是唱得哪一出吗？这句话是什麽意思？”古水接受了况烟的委托，来到城中各处召集散乱的孩童，教他们传唱一首童谣，她自己对童谣的含义也是似懂非懂。古川思考了一下，回答：“现在听来，这只是一首童谣，或许因为我们身在吴郡。”

古水嗔怪了一声：“阿兄你怎麽说话变得和况烟一样，藏头漏尾，怪不索利的。”古川从来耐不住古水，他贴近古水耳边，把自己的猜测全部说给古水听。“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未必确凿，这盘棋的棋盘，说到底还是在况烟心里。”

两人回了住处，却寻不见况烟。况烟此时和江晚在一处无名的密室。

来密室的路上，没有任何外人，由江晚亲自给况烟引路，七弯八拐，最後况烟自己都忘了身处何处，只知道这里不是客房，却还没出妥养居的范畴。推门而入，密室里已经站着一位老者。况烟被江晚让到前面，江晚自己殿後关门，再绕到况烟身前，给况烟引荐。

“况烟，这位是君土，君老先生。”江晚少有地展露出对他人恭敬。

况烟还未开口见礼，君土先问候起来：“你就是世子在信中提及的入幕之宾吧，老夫是齐国的太傅，目前也还在为田谳治理国家。但是，归根结底，齐国永远是姜姓的疆土，老夫不过是守着残躯，等待世子拨乱反正，澄清玉宇。”

“老太傅言重了，姜姓社稷之所以能赓续，离不开君老先生您这样耿介之臣的协力。”江晚对君土遥遥一拜。况烟跟着说道：“大道废，有仁义，国家昏乱，有忠臣。”江晚如此信任君土，况烟不再藏私，把目前的谋划对二人和盘托出。

君土一边听着，一边捋动白须，待到况烟言毕，君土长舒一口气：“况公子，果然是谋国之才，青石关依此可以攻下，但要斩首四都供奉，尚有一些变故。”况烟心中的计划是：李二纵然修为无敌，也会分身乏术，只要出其不意，赶在李二救援之前杀掉其他四个供奉，李二便压制不住逆转的民意。尽管无法彻底斩杀李二，但起码先推翻田谳的统治，阻却战争。

“老夫此番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向世子禀明此事。田谳受李二的蛊惑，允许其用活人生祭，布下六丁六甲阵法。五座供奉府邸设为阵眼，只要攻击其中一处，其馀四处可以立刻遁走，现身他处予以支援。李二心思缜密，这样就避免了被逐个击破。”

况烟思虑良久，最後观察君土和江晚的神情，说道：“看来，李二不得不除。在下适才的计划有所疏漏。倘若不能斩杀李二，就算推翻田谳，世子也无法重登大宝，李二必定蛰伏在暗处企图袭杀世子。”

江晚给况烟递话：“可是，没有阵法时，我们都无法斩杀李二，现在有了阵法的加持，那边随时可以兵合一处，岂非更无机会斩杀李二了？”

况烟回想起古川的话，那时自己走神了，但在脑海里却有这些信息的留存。况烟往外站了几步，原先与江晚贴近，和君土对面而立，现在变成了三方互为掎角。况烟说道：“有办法。就用田氏的田忌赛马之策。我是那匹下等马，藏在临淄城的角落，让李二来找我。等到李二离开阵眼，其馀四都同时发力，将莫家四兄弟斩杀。最後再单独解决李二。”

“李二如何会离开阵眼？我们又有什麽实力解决李二？”

“现在确实不行，但只要君老先生的一纸檄文，在下就能引动东风，点燃业火。”

君土虽不知况烟的用意，但他豪迈地笑了几声。檄文顷刻而就，文不加点。

为齐公子晚讨田谳檄：

僞临朝田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贼田谳先祖完，如犬丧家，因赃假位，输货权门，预奉缀衣，狐媚而图圣宝，胠箧以窥神器。父乞，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戮宗隳庙，弑君篡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君之爱子，奔之于苗疆；贼之氏族，充之于庙堂。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谳奸佞遗丑，本无懿德，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僄狡锋协，好乱乐祸，恃衆怙力，强兵黩武，指白日而比盛，射苍天而敢欺，不悟僞朝将亡，不知其死将至。

公子晚属当期运，齐公冢子，总七德而在身，包九功而挺出。祗畏上元，爱育黔首，驭朽索而同危，履春冰而是惧。奉先君之遗命，讨篡位之逆贼。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栉风沐雨，岂辞劳倦。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沧溟之右，函谷以东，牛酒献于军前，壶浆盈于道路。梯冲乱舞，徒设九拒之谋；鼓角将鸣，空凭百楼之险。譬犹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轰轰隐隐，如霆如雷，彪虎啸而谷风生，应龙骧而景云起。击剑则截蛟断鳌，弯弧则吟猿落雁。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卿等或世食齐禄，或地协姜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襄公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岂止金章紫绶，华盖朱轮，富贵以重当年，忠贞以传奕叶。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後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布告海内，咸使知闻。

“好！”江晚最先读完檄文，高声大赞。没有多馀的评价，一个好字足以。

“君老先生大才，纵使不为了算计李二，君老先生的这封檄文，足以使得齐国州郡传檄而定了。”况烟亦赞叹。

君土不宜于此地久留，在传达完信息，接受部署後，隐匿行踪，返回齐国。江晚和况烟先走出密室，君土先来後去。况烟在询问江晚此地是否安全後，向江晚道出全部心思。况烟新的计划对君土只说了一半，是因为君土并非计划的执行者，向他透露的内容只是为了取得信任和增加信心。目的已然达到，不必把计划全部告知。

对于江晚，况烟自然没什麽好隐瞒的。其实对于君土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况烟只是出于养成的谨慎，他在苗疆的失败上吸取了许多教训。况烟对江晚说：“等到檄文发布，一位我们的老朋友就会露面。张隅届时也会赶到，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就可以对抗李二了。”

江晚这次会面没有叫上易冷，会面後也不会把这些和易冷商量，于是他拼命地开动脑筋，跟上况烟的思路，他只能依靠自己分析计划的可行和风险。最终江晚的评判是值得一试，并且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况烟和江晚道别，转身去了菅绶的客房。况烟要和菅绶确认最後一件事。

“菅兄，倘若你和张隅联手，能否抵挡李二，进而将其斩杀。”

“不能。张隅修为大抵是我的一半，李二的修为则是我的数倍。两人联手也不及他。”

况烟的计划卡在了最後一步。况烟面带难色地将计划原原本本地对菅绶言说，菅绶听完沉默了一阵。况烟也没打算向他人寻求解法，他起身准备离开，让自己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菅绶拦下了况烟，他注视况烟的眼睛，问道：“况烟，你怕死吗？”

况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平淡地等菅绶的下文。

“我可以与李二同归于尽，但你也在场，你也会死。”

“好。”

数日後。

张隅骑马来到吴郡。张隅还带来了一条消息。田谳看到檄文後暴跳如雷，田氏朝廷顿时分崩离析，田谳不得已发布求贤令，广召天下英才。

“你们猜，田谳最後招募到了谁？”张隅与衆人重逢，语气止不住地兴奋，但他罩住了兴奋，留给衆人一线神秘。衆人皆回答不知道，他们都是江湖人士，对于庙堂之事不甚了解，于是不知为不知。

“吕天！这个卑鄙小人，现在为田谳卖命了，真是狼狈为奸。”张隅对此颇为嫌弃，他向来看不起这个在冬集草菅人命的二如主簿。

衆人对吕天的观感也都不佳，古水想要开口挖苦，古川先声夺人：“当初我就该向尤桐上疏，直接杀了吕天，省的他遗祸至今。”

况烟微微一笑：“古兄，可杀不得，我们的计划成败与否，反而就在这个吕天。他可是我们熟悉的老朋友啊。”

衆人皆看向况烟。易冷丶张隅丶菅绶和古川古水都在场。江晚不在，并且江晚特意留出这个绝密的房间，让况烟完成他的部署。况烟践行着他的话语：今後对外的斡旋，在下会替世子代劳。

“诸位，既然大家都在，我就把计划向大家言明。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我们才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青石关之战不用我们出面，两军对垒，自有将领操持。我们所需面对的，是五都之战。”

“对方的实力已经摆上台面，金仙李二，金仙吕天，金仙莫台，炼神莫杯，炼气莫苦，炼精莫来。而我们有金仙菅绶，金仙张隅，炼神易冷，炼气古川古水，炼精杨潇湘。倘若捉对厮杀，菅绶不敌李二，张隅不敌吕天，易冷不敌莫台。。。。。。同时，李二布下了六丁六甲阵，任何一处受袭，都会引召全力支援。我们无法以强打弱地逐个偷袭。”

“但是，有了吕天的加入，计划就成功一半了。大家应当知道田忌赛马的故事，我会作为下等马，牵制住头等马李二。原本李二不会被我引诱，擅自离开阵眼，但是有了吕天的加入，临淄的守城供奉就变成了两人，李二可以将阵眼交给吕天，从而被我引蛇出洞。”

“李二一走，菅绶立马前往临淄的供奉府邸，斩杀吕天。与此同时，各位需要潜入其馀四都，即墨，张隅斩杀莫台，高唐，易冷斩杀莫杯，莒，古川古水斩杀莫苦，平陆，杨潇湘斩杀莫来。如此一来，纵使有六丁六甲阵，我们同时发起进攻，他们相互无法支援，最终被我们一同斩杀。”

“那李二呢？他的修为颇深，我们似乎杀不掉他。”易冷提出疑问。

“李二亦难逃一死。倘若李二不死，尽管局势逆转，他已回天乏术，但他躲在暗处，袭击世子，我们无法防备，故必须将其斩杀，”况烟目光从古水转到菅绶，再转向张隅，“我事先询问过菅绶，若他和张隅合力，能否斩杀李二。结论是可以。恰巧张隅能够驾驭木鸢，从即墨飞来临淄，时间足够转圜。”

“这就是计划最精妙的部分，李二绝想不到张隅能够回援，”况烟盯住张隅的眼睛，“张兄，你一定要等到我发出信号，再驾驭木鸢飞来。这样才能让李二措手不及。没有信号切不可轻举妄动，张兄能否做到？”

张隅郑重地点头。张隅不像菅绶一样探查过李二，他并不知道李二的实力，菅绶说可以，他就相信自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