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翌日,况烟起床梳洗後准备出门。他忽然有了一丝明悟,昨天叶烛之所以不直接召回道纪,而是偕同自己前去寻找,应该是为了避免易冷流落荒野。
叶烛或许能感知到一些事情的预兆,但无法直白地言明,所以总是话说一半,况烟心想。
这时一只灰鸽落在况烟肩头。古川把情况写成了详尽的书信。
况兄台鉴:自府衙一别,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宣慰使尤桐睚眦必报,令馀与家妹禁足舍中。幸得
祖母怜意,约请况兄过府。奈何怒不止二人,怨迁于古家。云中信来,咫尺天涯,昨得笺言,时不我与。尤桐淫威滥权,古家闭门谢客。封门之期,皆定于贼口,殷殊之念,岂夺于虎狼。盖况兄有晋谒之请,古家无奉迎之幸。天怒人怨者,尤桐恣睢,缘悭一面者,古川惭愧。渎神之处,容後泥谢。谨祝
冬安,顺颂时祺。祈即付丙。
古川再拜。
读完书信,况烟这才明白古家的变故,真要论起来,古家算是代自己受过了,况烟心中亦有惭愧。既然古家迫于尤桐淫威,闭门谢客,不知何日解封,况烟打消了拜谒的意愿,照常去医馆坐诊。
况烟将医馆的门阖上一半,门外寒风凌冽,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屋内摆着一盆炭火,荡漾的暖意在况烟与叶烛之间流转。风脚勾起时间的书页,一页页时光被翻动,再也回不来。太阳照常升起,日子来到十月初五。
苗峒四处张灯结彩,万人空巷。花市和马市都歇业了,早市更不必说,早集场地的中心堆起了巨大的庭燎,干燥的木块规矩地码放整齐。庭燎四周供应起了无偿的饮食,日间已然白雾袅袅,到了夜晚只会更加热气腾腾。
况烟匆忙起床,下楼迎接来到客栈的古水和古川。“古兄,古姑娘,你们不是被尤桐禁足了吗,今天怎麽能出来了,不会冒很大风险吧。”况烟不无关切地询问。
“尤老头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今天管我们,今天可是重大的能央。”古水一身盛装,戴满了缤纷的银饰,穿着百褶裙,衣服的花纹分外华丽。
古川亦是盛装,腰间别着芦笙,他向况烟解释道:“能央是指我们苗族的新年,苗年在十月的第一个卯日,也就是今天。”
“原来如此,祝你们新年快乐!”况烟入乡随俗,融入苗年喜庆的氛围中。古水和古川道谢还礼,之後古川从怀中拿出一只匣子,推给况烟:“这是祖母让我们转交给况兄你的,祖母知道你一直在找寻水沉木,这就是了。”
“这。。。。。。太感谢阿嬷了,这水沉木从何而来?不会让阿嬷很破费吧。”况烟本就让古家连坐受罚,现在古亭还要送给自己礼物,况烟实在受之有愧。
“况兄说笑了,”况烟松了半口气,“这水沉木是无价之宝,难以用金钱衡量。”古川的话让况烟被後半口气噎住了。
虽然况烟能懂古川的意思,但是这种说话方式实在不像古川的习惯。看来禁足的这段时间,古兄身边没有朋友交谈,交流的欲念快要憋坏了,况烟心想。
古川的意思是,水沉木有价无市,哪怕破费也买不来,因此担心破费属于说笑,之所以赠与况烟,纯粹是古亭的个人意志。
“长者赐,不敢辞,在下却之不恭,”况烟深施一礼,将木匣收入怀中,“不知阿嬷是如何寻到的水沉木?”
“水沉木本就在古家,这个盒子是盛放臣药的药匣,当初烛照将药匣和千年石斛一并赐予古家。”古川身处客栈,毫无顾忌地直白坦言。
尤桐老谋深算,在况烟的谋划落幕後,他不难猜出是古家把辛秘透露给了况烟,所以此刻再遮掩也没有意义。而尤桐只让古家闭门谢客,没有大开杀戒,也是因为到底没有撕破脸皮。即便况烟知道了辛秘,并没有将其摆上台面,公之于衆。倘若尤桐赶尽杀绝,反而可能鱼死网破,尤桐因而忍下了杀心。
古川和古水还不知道尤桐被叶烛一剑斩断了手臂,尤桐的忍让还有一半出于对叶烛的忌惮。况烟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些,他说话亦不再畏惧:“没了药匣,对臣药的药力不会有影响吧。”
“没关系,臣药已经成熟了,祖母还说,等哪天你拿到君药,臣药亦送予你。”古水轻描淡写地说着,其中情谊之深重,让况烟颇为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