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顾云间的阻拦,樊臻势如破竹,顾云间也知晓了,那与北越狼狈为奸,多次暗中设计阻挠制造混乱的人是谁,摩圪教。
躲过几次摩圪教徒的追杀,顾云间身负重伤,是上山拾柴的锦娘救了奄奄一息的他。
锦娘早年丧夫,独自抚养年幼的女儿,为了不走露风声引来杀手,顾云间没有告诉她真名。
山中小村,根本找不到一个好的大夫,锦娘寸步不离照顾他多日才有好转。
顾云间中了摩圪教的蛊毒,状况时好时坏,好些时他便帮着锦娘做些杂活,闲暇时也会教村子好奇的小童读书认字,给他们讲外面的故事。
无人时,他会遥望万里外的皇城,沉默不语。他终归只是个凡人,有些事,他也会无能为力。
他笑着,对自己释怀,天下之大,岂能做到谁也不负,寥寥此生,但求无愧于心,足矣。
他可以站在云端将天下扛在肩,他也可以跌落尘埃,脚踏实地,为他人遮一片风雨,他就是那样的人,温其如玉,上善若水。
後来,摩圪教的刺客找到栯桑,他不愿连累无辜,一人一剑,从容赴一场必死的约。
他没有刻意道别,只是留下一封书信,托锦娘转交给来找他的人。他一生都在背负他人的期冀,如今也该有人来背负他的,无论结果如何,逝者之志,该让天下人知晓,该让天下人自己背负,才有终成的那一天。
後来,第一个找到他的人,是邵洺。一场执念,到了最後也不过黄土一捧。
顾云间死後,锦娘将他葬下,一副薄棺,一捧黄土,连块石碑也没有,可这天下万人会记得他,记得这世间有一个人,在惊涛骇浪前从未退缩过,在该有人站出来时,他永远是第一个。
锦娘小心拔去坟头的杂草,将带来的贡品一一摆上,末了,锦娘沉默看了会小小的坟堆,蹲下擡手摸了摸坟前那块充当墓碑的石头,轻声说:“这世间怎麽就容不下这样的好人?”她像在询问,又好像只是感慨。
没人能给她答案。
“他真的在里面吗?”白烬突然问,亲眼看到顾云间的墓,他却找不到真实感,小土包静静伫立在那里,像上天开的玩笑。
“嗯。”身边的邵洺轻轻应了一声。
白烬转头,邵洺冲他笑了笑,白烬打消了问他如何确定的话。即便他真的挖开过顾云间的坟,亲眼目睹属于顾云间的骸骨就躺在里面,白烬也不想再问。
邵洺做得出来。
锦娘拿出纸钱点燃,莺莺也在一旁为逝者添一把纸钱,脆弱的纸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变黑,一点点变成飞灰。
白烬一撩衣摆跪下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兄,一路走好。”白烬说道。
一别经年,故人长绝,他送他最後一程。
邵洺站立一旁,漠然不语,他似乎只是来看他一眼罢了,仅此而已。
拜完,白烬起身,待锦娘祭拜完毕,邵洺上前帮她一起收拾东西,悄悄将一袋碎银放入篮中,面色如常地用杂物盖上。
陪伴母女俩下山回家,邵洺在门口告别。
有的人,相见过了,便也足够了。
天色尚早,风戚叶凉,邵洺与白烬并肩缓缓向村口的小路走去,到了岔口,邵洺停下脚步。
“你要走吗?”白烬问。
邵洺点头:“有一件事,我筹划了很久,如今也该有个了结。”
“结束後,你会来找你。”邵洺浅浅笑着说。
他希望如此。
“若你没来,我会去找你。”白烬道。
正如顾云间说过的,对也好,错也罢,他选择了认为值得的,从今往後无论何种结局,他只求无憾。
邵洺笑得开心:“好。”
他望着白烬片刻,似乎想将眼前的人深深刻进眸子,然後转身离开。直到邵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白烬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邵洺放不下他苦心经营的前尘,而他拿不起让他无所适从的尔虞我诈,前路如何,他决定凭心而动走一遭,是殊途亦或同归,红尘纷乱,他步入其间,甘愿染尽一身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