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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第1页)

第二十章

栯桑。

白烬默念,他要去哪里,他要去看一看属于顾云间的结局。

离开停留四年的边疆,他重新回到中原土地。行进路上,他看着地图,突然有些感慨,绕了远路,想回一趟自己生长的小镇。

时隔多年,重回故土,白烬也不禁産生几分怀念之情。

小镇外有一条又长又宽的河流,他从来不知道这条河的源头是哪里,也不知道它会流向何处,儿时的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而现在,他没那麽多时间去想。

河上有一座石桥,来往的人都要经过这里,这麽多年,这座桥似乎没有变过,白烬还记得小时候每年枯水的季节,他都会和幼时的玩伴一起爬到桥下,桥下的浅水潭里有大片的蝌蚪,还有小鱼和透明的小虾,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走上石桥时,他还是能自然地想起,他还记得玩伴的名字,却怎麽也想不起他们的模样。

时辰尚早,镇中的小集市还很热闹,这里总是这样,天不亮便有小贩在集市上摆好摊子,贩卖自家的蔬果家禽和一些手工品,等到了正午,人们就会收拾好物品回家,好继续自家的活计,好像约定俗成的规矩,日复一日。

路边有一农妇在买几只幼兔,白烬犹豫片刻,下马走到摊前,农妇立马上前招呼客人,卖力地说着,好让客人买下。

白烬不为所动,他蹲下摸了摸小兔子柔顺的耳朵和毛发,然後站起身摇摇头走开。

他是个漂泊无所居的浪子,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不是必须品,他也不太会照顾这样的小东西,印象中倒是母亲很喜欢养这些小动物,儿时家里就养过几只小兔子,白的,黑的,花的,母亲为了逗他,给每一只小兔都取了名字,每天傍晚他就陪母亲一起去田边给小兔割草。

小兔长得很快,没几个月就变成了大兔子,父亲约了几个好友,从围栏里抓出最大的那只,用绳子绑住後脚倒挂在一棵老树上。

他知道大人们在做什麽,可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胆怯地站在墙角,旁观他们的忙碌。

刀子不太锋利,父亲割了好几下才将兔子脚趾间的动脉割断,血像线般喷出,兔子奋力做着最後的挣扎,白烬第一次听到兔子的叫声,吱吱喳喳,很尖锐。

被血溅到的大人们都在骂骂咧咧地笑着,可白烬哭了,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没有人发现。

他是懦弱的,当拎着放完血的兔子的大人们准备回家时,他已经擦干了眼泪。兔子的血稀稀落落滴了一路,他走在後面,默不作声地避开。

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即使他恳求父亲也不会改变这只兔子的命运,父亲只会说,这不过是一只畜牲,养来便是为了吃的。所以他便连自己小小的诉求也不敢说出口。

从那以後,他在也没同情过那些注定会被宰杀的家禽。

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走了很久,白烬总算找到记忆中同父母一起生活的旧屋,青黑色的瓦顶已经塌陷,歪歪斜斜的木门上还挂着锁,锈蚀得不成样子。屋檐上挂了白色的蛛丝,杂草丛生。

说来奇怪,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子确实更容易倒塌,他曾听老人说过,是因为屋子没有了“人气”。

一剑削断门上的锁,白烬试着推开门,吱呀一声,摇摇欲坠的门倒在後面的杂草丛中,扬起一阵灰尘。

白烬皱着眉後退几步,待灰尘散去才小心走进去,门後着实没多少能落脚的地方,破碎的瓦片,掉落的房梁,白烬踩着野草往里面走,停在院中,正对面是堂屋,主梁已经断开,墙壁倒了大半,一览无遗。

母亲病逝後便是停棺在那里。

母亲病了许多年,家中并没有多馀的银钱来支持母亲日日买药,于是断断续续,久病难医,母亲最终病死家中。那时他十岁,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作为孝子,他几乎一整天都跪在母亲棺前,一连七日。

有不少远亲近邻前来吊唁母亲,有的他认识,有的不认识,有悲叹母亲一生委屈艰苦的,也有顾着和父亲闲聊的,一位陌生的妇人突然过来抱住白烬,一边安慰他,一边哭着惋惜母亲的早逝与半生艰辛。

白烬沉默地听着,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他理解不了她们为什麽那麽悲伤,他不明白她们究竟感受到了什麽。母亲生前因为病痛已经骨瘦如柴,他并不觉得母亲就此解脱是件坏事。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父亲,他不知和友人谈论起什麽趣事,神色轻松。

深夜,他自己一人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漆黑,突然觉得很悲伤。死去的人是他的母亲,是这个世上他本该最依赖的人,可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悲痛,他猛然发现,他的情感好像永远的丢失了一块,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後天使然,他几乎不会对任何人的死去感到悲痛难忍,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很难过,不是为了母亲,而是为了不会因为母亲离世而悲泣的自己。

或许是终于发现原因所在,白烬愈发觉得自己难以融入人群,他本就因少言寡语,常被其他孩子所忽视,如今他更加怀疑,自己是否有异于他人,愿意同他一起玩的孩子越来越少,他渐渐习惯了独来独往。

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他不敢和父亲诉说自己的不解,他不知道得到的会是一个敷衍的答案,或是一顿谩骂,他不敢去试。

第二年,父亲上山砍柴摔断了腿,没几天便随母亲去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悲痛,而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料理父亲的後事。

他敲开邻居家的门,对来开门的人说,我爹死了。

面无表情。

随便转了转,白烬走出倒塌的破屋,沿着小路,爬上後山,他的父母埋在哪里。

途中,他买了一些纸钱祭品,倒也不是愧疚,他没有那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应该去做。

他就像一个空心的人偶,很多时候连自己也难以分清自己的所做所为有多少是出于真心,又有多少不过是来自对“应该这样去做”的模仿。

祭拜完父母,他离开小镇,重新踏上前往栯桑的路。

父亲去世的那年,天地干旱,收成不好,可官府丝毫没有减税的意思,他这样的孩子没几个人愿意收留,他寄住在一位相熟的亲戚家,开春时,他被镇上的无赖绑去卖与邻村做菜人。

肉铺的老板将他拴在铺前的柱子上,他很怕,想逃,却挣脱不开绳子,想求救,却被肉铺老板嫌烦绑住了嘴。肉铺老板用磨好的刀指着他冲来卖肉的人说:“新鲜的肉嘞,又嫩又好,你要哪块?我马上给你割!”

他和那些家禽,其实没有分别,或许所有人都没有分别。

他有些麻木,看着那把泛着冷光的刀,却始终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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