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安慰:“没事儿的,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也可以跟我们一块儿搭夥凑合着过。正好,你这麽年轻,可以当小虎哥哥。”
沈逸琢磨,小虎估计就是门外躺着的那个孩子,他们这关系祖孙关系八成也就是这麽吃了顿饭就确定的。
他不免觉得好笑。
没有时间积累和血脉相连起来的爱,仅凭借一句口头上的亲缘关系束缚,不管怎麽看都无比脆弱,薄如蝉翼。
他自然不会懂,也不愿去试着跟一群畜生换位思考,一群在炼狱里挣扎那麽久才爬出来的实验体,他们那些埋在心底,曾经甚至不被允许出现的情感该从何安放。
见他不说话,老太太也不介意,仍旧乐呵着把他拉到座位上,甚至为他盛了碗饭:
“没事没事,做邻居也行嘛,正好隔壁铺子还空着。奶奶之前闲着的时候学过做饭,手艺很好的。”
他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当然没有蠢到在此刻放下戒备摘口罩跟她吃饭,胡乱找了个“脸在之前实验时被烧伤现在不能见人”的借口,堪堪躲过老婆婆想要帮他摘口罩的手。
“我过来,就是想麻烦一下您,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通讯设备?”
老太太没有丝毫防备就递给了他,又絮絮叨叨跟他讲了一大堆可以去哪哪哪找人领物资之类的话。
沈逸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短短几分钟,便已经将现在状况猜出了个大概。
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类,生死不知,全部消失了。
这是洛奕俞带他们杀出来的血路。
人类消失後,这些实验体便理所当然侵占他们的物资,抢夺他们原先的地盘,在这里扎根生活。
他们为黎明到来欢呼庆祝,不论年纪不论性别,即使互不相识也能称一声战友。面对共同的敌人,自然会毫无保留百分百帮助自己人。
互相帮扶久了,就自然而然发展出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外面怎麽样了……
沈逸就这麽思考着,将那串数年没用过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手机却突然爆出一声悠长尖锐的警鸣。
沈逸被吓了一跳,瞬间回神,条件反射掐断电话。
那老太太的眼神瞬间变得难以捉摸,本在滔滔不绝的嘴闭住了,犹犹豫豫道:
“後生,你是不是记错号码了……怎麽给区外的人类打电话?”
沈逸瞳孔颤了颤,还没想好该怎麽糊弄过去,那被老太太叫做小虎子的男孩就走了过来。
他一边伸懒腰,一边小声埋怨:“奶奶,饭做好了怎麽不叫我?”
然而下一秒。
他在看到沈逸背影时,竟猛的後退几步,身体磕在後面的货架上,乒里乓啷响了好一阵。
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先,先生……”
这对实验体而言几乎是一个特定称谓。
单独指那些手握他们生杀予夺大权的人类。
沈逸惊了惊。
他手下管理的实验体衆多,自然不可能每个都记得清楚。
而当他转身和那个男孩对视时,心底“咯噔”一下,瞬间了然。
难怪,自己裹得那麽严实,对方却还是能仅凭一个背影认出他。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身影,也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魇中……
小虎子睡觉时为什麽明明没有阳光,却仍旧要用书本挡着。
因为他挡着的根本就不是阳光,而是自己的脸。
那张整个脸皮都被烫掉,脓疱夹杂着白皮,遍布丑陋疤痕,像颗皱皱巴巴烤焦了的地瓜的脸。
发际线坑坑洼洼,就连眼皮都浮肿糜烂的脸。
沈逸记得,曾有一项实验,是测试实验体表皮温度的承受能力……
老太太急忙上前扶起小虎,抱住他的头,干巴巴的眼眶中挤出两颗浑浊的泪:
“哎呦,我可怜的孩子……”
沈逸慌了,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掏出枪便想杀了那个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