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纠结再三,主动退步,语气里带着乞求:“汤我放在床头柜上了,不烫,正好喝,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出去,你把汤喝了好吗,我待会让阿姨来收碗。”
“……”纪雪还是不理她。
谢灵看着纪雪沉默的背影,抿了抿唇,如她自己所说,起身离开了卧室。
她知道纪雪肯定是饿的,也知道纪雪还是在赌气,在生她的气和自己的气。
说起来,她其实某种程度上也不太理解纪雪,哪怕她才是这个世界中或者以前的世界中最了解她丶理解她的人才对。
纪雪——她眼中最坚强的女孩,却又会在逃离那些让人窒息的黑暗後变成彻头彻尾的胆小鬼,爱哭丶聪明丶善良丶充满勇气。
可大部分时间里,她又显得那样笨拙,她不记恨欺负过她的同学,却无比厌恶那个像家又不像家的地方,她总是可以轻易原谅那些对她表现出恶意,但又没有真正把她怎样的过客。
她好像懦弱得很,又好像无所畏惧。
当初,在这样矛盾的揣摩中,谢晴真的有仔细想过,甚至还对此写了几百字的解释。
现在想想,一句话也能概括。
——跳过悬崖的人,不可能畏惧寻常的小台阶。
所以,在她眼中,纪雪才是最好的人。
她度过了漫长的黑暗,却依然相信光明,她被命运按在泥地里等死,可她从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和人生。
她的求生欲强烈,她在不公中挣扎,就像春日里破土的嫩芽,不管地面会有什麽,从不止步。
所以她走出了那个让她夜夜噩梦的边岸小村,她在那样恶劣的生活条件下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她尽可能压榨着自己,不让自己闲下来。
她有着自己的追求,就像追着太阳的向阳花,美丽而顽强。
可偏偏这样厉害的纪雪,就是不愿相信自己的魅力是多麽巨大,死心眼地认为她的“帮助”是恶心的,是不怀好意的,是充满贬低的。
谢灵的唇角勾起又落下,她靠在墙壁上,看着卧室的房门,不聚焦的双眼好似可以穿过门板看到里面躺在床上的人。
她的眼底尽是欣赏,胸口又满是酸涩。
——她的纪雪,明媚灿烂,是这世上最美的向阳花。
——可是,她却在大意地用了热水浇了那朵花一头。
现在,她竟然还厚着脸皮想着是那朵花不够自信,才误会了自己。
谢灵啊谢灵,你还真是不要脸呐。
想到这里,谢灵的嘴角瞬间下坠,仿佛被系上了两个千斤坠,再也扬不起来。
是的,她就是不要脸皮,明明那件事不涉及系统,不涉及秘密,可以让她随意措辞,任她言明,偏偏她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麻木地任由它横在她们中间,两头生刺,扎得她们鲜血直流。
……谢灵啊谢灵,别作死啊。谢灵一边想着,一边按住了苦涩的胸口。
卧室里的纪雪确认谢灵真的离开了以後,就撑着手臂靠坐在了床头,她伸手拿起勺子将碗里的汤一口一口喝下,心中无限悲凉,她真的不想这样的。
可谢灵的温柔犹如一把钝刀,每一次示好都像在磨着她的血肉,她一边想要沉沦,一边又忍不住推一把那锥尖,让它狠扎着自己。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矛盾的心理,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失忆後的种种,尤其谢灵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纠结和迟疑。
甚至,放大,加以揣测。
她就像个自虐的疯子,一边告诉自己谢灵是爱她的,一边又自我怀疑并举证,那不过都是她的幻觉。
瓷勺碰撞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纪雪强忍住发痛的脑袋,轻轻放下碗勺,用力地抱住了头,在床上痛苦得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