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只觉得倒泻般的风雨渐渐收了势,十年一遇的超强台风“珀耳塞斯”,终是在这个停电的夜晚席卷了海城,接着远去。
晦暝的天色渐渐亮起,快要清晨了,终于能望见观景窗外蜿蜒的江水。
黎明时分的天空,于许汐言而言并不陌生,她常常练着琴就到了天亮。只不过没有练琴而耗到天亮的情形,于她而言,的确罕有。
这时,房门轻轻被拧开。
闻染从房里走出来。
她看上去的确睡过觉。身上那件墨蓝色亚麻衬衫打着皱,配她那张沉静的脸,反而有种特殊的美感。
她背着包从许汐言身边路过,没再看倚在侧墙的许汐言一眼。
只在路过许汐言以後,用背影对着许汐言说:“昨晚懒得换衣服,就这样睡了,不过客房床品应该每天都有服务员换的,不打紧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脚步也没停,往门口走去。
许汐言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远,忽然叫了声:“闻染。”
她以为闻染不会停步的。
因为闻染待她的一切姿态,已带上某种清醒的决然。
可闻染停下了脚步。
那轻浅的丶柔和的丶像怕惊扰了谁的脚步停止了。许汐言知道她就停在门口,微低着头,留出一个瘦到清矍的背影,後颈那一小块皮肤白得很干净。
闻染用背影,对她轻轻的说:“许汐言,我心疼你,也可怜你。”
许汐言立在原处,指尖死死抵住身後的墙,浓睫重重的垂着,让她连眨眼都显得困难。
脚步声再度响起,闻染终是拉开门,走出房间去了。
许汐言快步抢到躺椅边,找到自己昨天遗落在那里的手机。
握到手里,想打电话叫陈曦找司机送闻染,却终是失却了勇气。
闻染一定觉得:装什麽好心啊。
就像闻染说的。
真正胆小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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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染从五星级酒店走出来。
看来“珀耳塞斯”的特点是风骤雨急,降雨量并不算特别大,是以并没形成严重内涝。蒙蒙亮的天色下,闻染看着街道并没多少积水,只是枯枝和落叶掉得狼狈。
这会儿还没多少人出门活动,她顺利打到了车。
上车後,司机和昨天那位如出一辙的问她:“去工作啊?”
她笑笑。
擡手,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嘴角。真奇怪,她还能笑得出来。
人人当她为了工作,现代人大多精明,为了份注定求而不得的感情奋不顾身,也太像个傻子。她大概是在嘲笑自己吧。
台风第二天,交通和城市秩序并未完全恢复,何于珈在工作室群里发信息,通知她们多放假一天。
奚露和郑恋互相约着开黑。
又@她:【染染,你今天做什麽啊?】
她如实答:【睡觉。】
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雨气,把自己扔进窄小温暖的床上。
她没诓许汐言,她昨晚进了客房,是真的一直在睡觉。
许汐言那句“是我不敢”,被窗外的风声吞去了大半音节,她是死死盯着许汐言的嘴型,辨识出了那句话。
真奇怪,她一点没想哭。
大概从青春期开始,为许汐言矫情而莫名其妙的哭过太多次了。
她就只觉得困。
身体里的疲惫,翻江倒海的涌上来。
她躺在客房的鹅绒床上,裹着被子,出了一身的汗,一个接一个的做梦。梦到二十出头的时候一个人去格鲁吉亚,第一次独自出国旅行,紧张得要死,全程没敢睡。
又梦到上次飞去加州,海城天降暴雨,她坐在机舱内攥着拳,也是睡意全无,不是没想过天气再度转糟的话,会不会一个雷把她们整机的人劈下来。
最後梦到最近一次飞去摩洛哥,她自以为适应长途飞行一些了,却仍是睡不着,全程半梦半醒,想着许汐言右手的伤势,一睁眼,看到舷窗下茫茫的沙漠。
身体好似啓动了报复性的困意,要把那些她为奔赴许汐言而少睡的觉,通通补回来。
从此不要再神志不清,以为自己和许汐言真正有可能。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