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进门後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应知寒站在两个房间的过道上,看向那块“不醒人室”的门牌,此刻因为没有光照,看起来有些暗淡。
他在过道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隐隐约约又听到外面的车辆声,才收回目光进了自己卧室。
今天的作业对应知寒来说不算多,他给剩下的部分收了个尾,然後抽出一本习题翻了起来,但一直到接近一点,他也没看进去太多东西。
他坐在飘窗上,总是看着看着就会看向书桌,那里空荡荡的,连椅子都规整地推到最里面。
在之前几次做这样的物理练习卷时,书桌前总会有另一个人。
那人每次一来,就会像个小霸王似的说:“不好意思,又要把你请去飘窗了”,然後大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坐下。
这张桌子以“谢礼”的名义搬过来,最後却还是瞿期自己用的时间最多。虽然也没人想过要跟他抢。
应知寒每次在做题的间隙擡头,都能看到他不是盘腿放到椅子上把自己折成一团,就是翘起两个椅子腿,咬着笔头一脸凝重地在思考。
从对方第一次来找他问物理开始,就从没在这个书桌前缺席过。
除了今天。
他再一次看向习题,几分钟後,终于放弃地合了书,拿出手机,点开最上面的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过去。
-Y:睡没?
对面过了将近一分钟才回。
-醒醒好吧:刚做完作业躺下,睡得迷迷糊糊的,结果忘记关静音,被这条消息震醒,怎麽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条消息回复得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隔绝了每一种话题的可能性。
应知寒手指悬在手机上方,隔了很久才敲了几个字:没事,你睡。
几秒後,对话框弹出一条新消息:行,你也早点休息。
回复完这条消息,瞿期看着不再有动静的聊天界面,垂眸关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做起了眼前的物理卷。
在之後的两三天里,应知寒同样没找到机会跟瞿期“聊一聊”。又或者说,他们其实每个课间都在聊天,甚至回到了之前那样的状态,时不时还会拌几句嘴。
但他能感觉出来对方并不开心,也能感受到有什麽东西不一样了,就好像……对方无知无觉地戴上了面具跟他相处。
这个念头来得很凭空,可当它在脑海中成型的那一刻,应知寒只觉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运动会结束去聚餐的那个晚上,那天瞿期喝了很多酒,是肉眼可见的不舒服,但是因为怕朋友扫兴,被叫了一声就还是跟他们一起猜拳去了。
还有後来刚出院,他晚上从外面回来,看到瞿期自己孤零零坐在餐桌上吃饭,明明难过得眼泪都在打转了,却还是笑着跟他说:我在吃夜宵呢。
这个人好像永远戴着一张隐形的面具,也好像永远没想过要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就连刚跟自己妈妈吵过那麽大的一架,在他面前还是要戴上这张笑着的面具,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希望这个人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而应知寒能感受到的变化,似乎也是从这句话开始。
在瞿期去他家里的那天,他打扫卫生到一半,准备上楼拿东西,却在楼梯拐角听到对方说“我是他的朋友。”
再後来返程的公交上,那人对他说,我们交换秘密。
……
他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对方会带他认识那些同样很好的人,会在他面前说一些不会说给第二个人听的话,会路途遥遥地给他带生日蛋糕……
会露出一些真实的情绪,至少不再在他面前戴着那层厚厚的面具。
可这段时间瞿期却在频繁地疏远他,在频繁减少触碰,甚至像是察觉到什麽,开始刻意规避起来。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对方推出了朋友的行列,以对待普通认识的人那种方式对待,虽然会玩笑打闹,却每一个字词和动作都透着疏离。
他大概知道是因为什麽,又好像不知道是因为什麽。
在这十八年的人生里,应知寒最常听到的夸赞就是“聪明”,老师说他悟性好脑子灵活,同学说羡慕他理性又清晰的思维。
可此刻这些标签跟他完全不沾边,他就像个全世界最为愚笨的学生,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面对这道难解的题,应知寒既怕自己分析不出来,又怕自己自以为分析出来了,却用的全都是错误的方法,最後把那个人逼得越走越远。
这样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不得其法,也不知所措。